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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代燕都梨園史料/宣南雜俎 へ行く。
- 1 (2007-01-14 (日) 21:33:38)
宣南雜俎†
宣南雜俎†
梨園竹枝詞†
老斗†
揮霍金錢不厭奢,撩人鶯蝶是京華。名傳『老斗』渾難解,唤向花間兀自誇。
像姑†
脂柔粉膩近仙姝,兩字馳名是『像姑』。不信頭銜臻絶貴,聲聲贏得相公呼。
学戲†
自從樂籍掛芳銜,雛鳳新聲總不凡。爲問教坊何所尚,部居第一是青衫。
試喉†
曉雞未唱發清謳,面壁聲聲試玉喉。一曲漫誇兒技熟,耐寒憐煞五更頭。
出臺†
一聲唱釆打簾開,小鳳誰家新出臺。喉似貫珠人似玉,芳名有客費疑猜。
站臺†
隱約簾櫳半面窺,亭亭玉立雁行隨。秋波最是傳情處,一笑瓠犀微露時。
唱戲†
鬚眉巾幗偶無猜,裝罷登場試一回。離合悲歡渾未解,也從就裏演將來。
上座†
輕移玉趾步翩翩,數語寒暄對客前。一握柔荑無限喜,好花相映各争姸。
趕條†
天街轆轆鬪香車,蝶使分傳四大居。最是鶯花撩亂處,如松館裏上燈初。
斟酒†
搴簾省識主和賓,徧酌當筵酒一巡。斟到郎行杯更滿,兒情濃似玉壺春。
搳拳†
寂寞壚頭少管絃,欣看鉤弋乍張拳。怪他慧黠知人意,葱指玲瓏讓客先。
代酒†
一觥飛到手忙擎,生怕郎君困酒兵。豪飲肯辭兒量淺,可人何處不多情。
飛座†
青鳥何曾一柬通,酒壇驀地集飛鴻。深心不肯多留戀,恐有新人在意中。
留條†
人來不速静無嘩,莫道蜂狂錯認衙。拚郤十千沽美醉,樽前添得一枝花。
擺酒†
何必珍羞列滿筵,玉壺但送酒如泉。生生幾味蔬和果,飛去京蚨四十千。
裝烟†
莫負殷勤美意虔,纖纖親送幾筒烟。笑他老大生涯賤,慣向人旁脅兩肩。
清唱†
清歌一曲任崑黄,絶好當筵侑酒觴。把箸三撾渾合拍,不須檀板按宫商。
生日†
先期密約去兒家,共賞芳辰醉碧霞。嫌煞門庭春黯淡,故從星斗乞光華。
擺飯†
日食萬錢詎便奢。天臺一飯貴胡麻。酒能解渴充腸未,畢竟今番果腹誇。
拜節†
佳節終須拜斗臺,香車過處疾如雷。可憐芳版空投遍,十叩高門九不開。
索鞾†
耳邊細語聽偏真,不索纏頭更可人。兒慕緑袍新進士,烏靴賜處寵殊倫。
聽戲†
酒傭定得座兒還,一柬相邀聽别班。雅集何當花似錦,滿園春色不能關。
吃醋†
花鳥相依兩兩歡,一枝别戀太無端。鳥聲怡悦花容妬,風送香來也帶酸。
角口†
齒牙卽席逞玲瓏,語鬥新尖面透紅。恰似呢喃花底燕,雙雙相對駡春風。
隱語†
别傳隱語耐思尋,燕語翻成鴂舌音。本是好花當解語,如何語語具深心。
結盟†
菊部風行尚訂盟,一般聲氣結羣英。金蘭簿上生香色,玉筍班中序弟兄。
堂會†
早是歌場擅盛名,差傳堂會奏新聲。笑他幾輩尋芳客,今日梨園見不成。
逛天寧寺†
古寺天寧好景開,晚秋黄菊早春梅。看花到此銷魂定,有客攜樽赴約來。
逛琉璃廠†
新春相約踏琉璃,古玩琳琅列整齊。但是玉人心愛物,解囊那計值高低。
下天津†
歌場冷落幾年春,覷得廬山面目真。到底品花先品格,格低無奈下天津。
改籍†
鷗鳥無心任所依,一枝暫寄莫高飛。移花接葉分明是,出谷遷喬殆庶幾。
出籍†
身價千金客爲償,天空獨鶴任翱翔。而今不寄人籬下,秋月春花自主張。
老班†
鶯花隊裏稱仙伯,風月場中作主人。回首十年春絢爛,舞衫歌扇證前因。
娶婦†
營得新巢穩碧梧,求凰古調入時無。杏花笑怨東君誤,遣嫁人間小丈夫。
師父†
日責纏頭俗老伶,夜來風雨不堪聽。種花人作摧花暴,誰向花間好繫鈴。
跟班†
劇飲酣呼興未闌,嗽聲簾外促情歡。問卿何畏花奴甚,香國渠居耳目官。
題後三絶句†
高燒樺燭誦新裁,一片華雲眼底開。我欲乘風天際去,吹簫長傍鳳凰臺。
小部音聲名士觴,翩翩裙屐興何長。仙桃醉後分明豔,勾引汪倫入夢鄉。詞人所歡曰艷仙善飲,故調之。
數枝瓊樹立亭亭,紙醉金迷夢不醒。三十六宫春色滿,别開生面寫寧馨。詞數三十六,故云
將賦歸與贈姚郎寳香†
莫道歸家喜氣隨,客途也怕説分離。明知此别爲時短,總覺將來見面遲。兩載賴君消旅況,一生証我是情癡。阮囊愧乏千金贈,握手臨歧只有詩。
讀賦艷詞人明僮贊語因書其後†
菊郡羣英迥絶塵,脂柔粉膩暗生春。賴君彩管標題出,勝展冰綃畫美人。
《竹枝詞》已補風謡,妙解名花慰寂寥。寫到深情無限處,酒闌燈炧倍魂銷。
讀罷瑶章意欲仙,詩人獨闢有情天。一編抵得梨園史,宜與清詞一例傳。
又戲贈賦艷詞人†
瑶草琪花着意栽,東皇昨夜詔書來。如何桃李稱前輩?孤負寒梅嶺上開。謂梅卿
摘艶薰香重有情,偶從小部聽鶯聲。衆香國裏花枝笑,争及桐陰雛鳳清。謂鳳賓
綺恨乍榮《金縷曲》,新聲又唱《竹枝詞》。零香賸粉知多少?分付詩人好護持。
題姚郎小影†
烟月韓潭第一家,芳名艶説偏京華。偶然乞得徐熙草,描出瑶臺富貴花。
絶妙丹青寫素紈,畫圖真作璧人看。生香活色風流態,只恐龍眠繪亦難。
何須鄂被暗生春,解得相思便是真,最好含情相對處,畫中愛寵意中人。
憑空現出六郎蓮,别有華嚴色界天。駐得玉顔常不老,算來畫史是神仙。影爲粤士潘惠南仿西法攝取者,長洲畫士沙子春加之潤色,頗能耐久。
醉踏天街十丈塵,尋芳到處物題新。爲披日下評花譜,藝蘭生有《評花新譜》供養煙雲有幾人?
王楞仙像贊†
水曲鷗鳥,閒静宜人。階前素蘭,幽香媚春。靈犀一點,頗有净根。妙華嚴峯,試問前身。
前題集《詩品》†
素處以默,妙契同塵。脱然畦封,如寫陽春。可人如玉,花草精神。金樽酒滿,明月前身。薄言情晤,識之愈真。緱山之鶴,庶幾斯人?
以梅花畫扇贈藝蘭生,戲題其上,以逐句首字見意。†
梅花消息逗芳春,卿靄初籠翠黛匀。楞月朦朧剛見影,仙姿瀟洒總無塵。真從此地銷愁好,可有多情索笑頻。人在西窗清夢醒,也留香意伴吟身。
題壁有序†
霞芬朱郎爲余愛友,乙亥夏日飲于泰豐樓,見壁上有贈霞芬四絶句,酒後技癢,戲和其韵。
春風楊柳鬥腰支,綽約丰神繫我思。最好笙歌明月院,嫣然一笑入簾時。
舞袖郎當弱不支,春愁無賴幾沉思。四絃切切彈幽怨,想見青衫淚落時。善演《琵琶行》
綺羅襦罩嫩胭脂,脉脉無言倩女思。别有深情忘不得,酒闌燈炧向人時。
解媚頻將玉臂支,累儂刻骨幾相思?年來欲補鶯花序,爲寫瓊枝獨秀時。
梨雲夢†
東風間度似流霞,三月好鶯花。春愁無限,千杯緑釀,三疊紅牙。春光容易催人老,心事訴誰家?潯陽江上,青衫淚溼,頓易天涯。調寄〔眼兒媚〕
都門春感爲周郎賦†
如夢春雲曉。遍天涯、東風院宇,燕鶯啼覺。草長紅心江南路。留得王孫未老。正緑鬢、楊枝俱裊。忽墮明珠金尊側,有車輪乍向腸中繞。休浪説,被花惱。青袍踏徧長安道。最難忘、分花拂柳,烏衣年少。細雨殘紅飛難定,只有閒愁待掃。渾不似、當年懷抱。鸚鵡前頭三生話,便相逢不分今生早。無一語,玉山倒。調寄〔金縷曲〕
落絮翩翩影。任天風、參差吹斷,都無憑凖。翠翦銖衣神仙侣,玉袖徘徊自整。便珍重、千言難盡。願得化爲塵與土,且因風,吹上卿斜領。勞拂拭,一臨鏡。笙歌草草人初定。賸無多、銀屏畫燭,淚花紅凝。題徧人間芳華怨,彈到瑶琴絃冷。算宛轉、留渠應肯。門外香車須早去,怕夜深風露還凄緊。嘶騎遠,酒纔醒。前調
芳草知時節。忒怱怱、流鶯啼後,珍叢消歇。多少花前驚心事,曾與斷紅細説。已廿載,傷春傷别。碧海青天迢遞夢,照樓臺無恙今宵月。斜漢畔,幾圓缺?人間寶鏡紅綿拂。儘留渠、團欒樣子,影兒難覔。紅豆江鄉相思種,無處尋消問息。又付與、柔腸千結。簾外輕紅階下雨,早花花葉葉無顔色。春正好,未須折。前調
没個消魂處。最迷離、空庭晚照,無人來去。昨日棠梨今日柳,留得春痕幾許。恁客子、光陰非故。沈水香殘還對鏡,問菱花可解閒言語?雙鬢亂,甚心緒。芳塵婉孌雕鞍路。不分明脂憔粉悴,鳳城烟雨。十二闌干添幾曲?試把廻腸細數。者一片、新愁誰訴。萍絮因緣還自笑,我知君,不問君知否。聊擪笛,唱金縷。前調
即席贈王郎桂官†
酩酊千杯後,氍毹一露初。靈和丰致倩誰圖,却把芳名争向月輪呼。學字偎人久,拈毫信手塗。苔牋十幅寫模楜,笑道墨痕濃淡合時無。調寄〔南歌子〕
解嘲説†
珠江泛月客善歌童,曰菊秋,貌僅中人,而性質直,不嫺於世故。其侍客也放誕,無所顧忌,往往大聲疾呼,不知手之舞而足之蹈。雖頻戒之,勿改也。顧遇泛月客厚,故泛月客終中心好之,蓋相交已期年矣。其友聞人生輩,數與秋同席。以秋之無品也,漸惡之。羣焉置喙,日相譏嘲,恒以此白眼向泛月客。客素重友誼,且不堪詬責。思欲改絃,以謝諸君。而心牽舊好,割愛爲艱,中情猶豫,無所爲計。因請解嘲之説于香溪漁隱,漁隱未有以應也。濤華潭主起而謂之曰:『噫,異哉!子何拙于辭也?他人之于秋,容未知之深,而以皮相,秋其惡之也宜。若子與秋情好如此,詎不能一言排衆議耶?子坐,吾爲子言。夫秋方年穉,狂憨若性成。欲强率真之人而矯揉造作,工揣摩,修邊幅,不惟所不能,抑亦所不必。譬諸長風入松,夜雨過溪,泠泠之聲,雖非若絲竹之赴絃應節,然天籟也。又況歌場酒地,梨醉棠痴,獻笑貢諛,習焉不察。秋之放,安知非秋實恥之,故託佯狂玩世,以自貶其聲譽者乎?卽不及此,而雪白梅香,各編一格,賞心所寓,見人人殊。嗜痂之癖,毋使易地相笑可矣。子以斯語語諸君,諸君其何嫌乎?秋更何尤於子?而子仍舊貫又何傷?質諸香溪漁隱,以爲何如?』香溪漁隱讀之而嘆曰:『有是哉!濤華潭主之善于解嘲也。夫玩世不恭,昔賢難免。以頭濡墨,醉呼嗚嗚,其胸中非不知爲流俗所嫉者,特藉此爲佯狂計耳。秋其玩世不恭者歟!何令人見嫉一至于此?獨觀其與泛月客厚,則又非無情者。雖然人情善變,好惡不同,吾不能爲聞人生輩左袒,吾又烏能强泛月客之遽絶秋也。設今日一旦棄之,他日復有論秋之善于泛月客前者,泛月客又將何如哉?』
答菊秋代索書扇啓†
連日少叙,意興闌珊。愛籬邊之佳色,夢想徒勞;盼水際之伊人,溯洄宛在。前蒙贈縞,早已報瓊。又請發棠,何殊求劍。本應割愛,甘居薄倖之名;未免有情,忍作絶交之論。只以待賈而沽,合歡易購。乞隣而與,作楷難求。又況囑書雅篆,幾于李代桃僵;何能謬託相知,便爾鵲巢鳩占。遲遲之故,卿其諒之。然而遍觀菊部,歷數梨園,寡婦上墳戲名,既下臺而減色聯星,桂喜多兒連相戲名,復擲地而有聲岫雲多雲。寶釵之蹤跡猶疎瑞春,寳香遭逢萍水;玉女之丰姿雖美丹林,玉福輕簿楊花。至若金蘭空谷近信金喜,實爲王者之香謂王君;桂子天香德春桂雲,早贅劉郎之婿謂劉君。自他有耀,與我何關。唯卿也,色舞眉飛,意濃態遠。姗姗微步,正陸荀會座之時;飃飃欲仙,訪郭李同舟之誼。如入山陰道上,應接偏忙;曾從相公家來,瞢騰未醒。不堪回首,黯然銷魂。微時之故劍難抛,愛水之情波未竭。弗嫌煩瀆,蠅頭再索于良朋;莫笑痴頑,貂尾續成於此日。倘使無忘舊好,將爲梧鳳之棲;如其轉贈新交,權當屋烏之愛。
論琴†
琴綺近信金喜别字,十五雛伶也。擅時譽,顧以美不能自潔。客有言之於披沙子者曰:『琴不自好,若此子何取焉?』披沙子曰:『是烏足爲琴也責哉。夫伶,賤業也。一紙飛去,雙波送來,非其賤也耶。琴而非伶則已,琴既伶矣,則賤其業也,又烏所爲自好也哉。況琴之爲琴如此,安知非琴而琴者,不皆琴也耶。夫我輩固以其賤可招,而招之娱情耳,遣興耳!何必爲此曹論黑白、辨清濁,有所去取於其間哉?』客唯唯不能對。平陽生起而謂曰:『否!不然。夫吾輩詎狹邪者流?顧往往各操衡鑒,得一以爲樂者。固心賞其人,以爲出淤泥而不染也。於是引而近之、愛之、重之,不忍復賤之。斯吾之居心何如?其正而待之之意又何如?其厚夫既若是,則當始終愛之、重之。人言不足聽,己見不可奪。有毁之者則斥之曰:決無是!豈有吾所心賞而爲此者?如此豈不高自位置而厚以相期耶?如子言,非惟薄視此輩,抑且自居何等矣?』披沙子未然其説。賦艶詞人聞之曰:『兩君之見,均無當也。間嘗論之譬之於花,皆取以娱目也。然高人愛梅、逸士愛菊、君子愛蓮、騷客賦蘭蕙,彼其意,非明明有所擇耶。非以其孤高芳潔超出於衆卉耶?非以薰蕕不能無辨,而雅俗不可以齊觀耶?今披沙子重視名節,以爲非可期諸若輩。不知古今來,賤隸以名節見者,如雷海青輩,正復不少,特以賤,故史册湮没者多耳。此事予竊恨之。蓋名節出於士大夫,非大者不足稱。惟其賤爲優隸,雖偏端亦覺可貴。伶之託業,固以容悦爲事。然但求自潔其身,豈亦不可得耶?曾是區區者,而遂謂之名節,遂以爲不可責諸若輩耶。尤謬者,以一例百,漠不加察,概視爲不足責之數,是何異聚玉石而焚之曰,皆瓦礫也;雜薰蕕而處之曰,皆朽腐也。得無爲高人君子所竊笑歟?何以言平陽生之見亦無當也?其謂「心賞之而愛之、重之,不忍復賤之」是也。其謂「人言不足聽,己見不可奪」,則未盡是也。蓋物不能皆惡,亦不能盡美。美於前未必不惡於後。所謂西子蒙不潔,則人皆掩鼻而過之矣。必欲固執成見,挾一甚厚之意。視此輩則流于堅僻。而其失也,不明是固矯披沙子之枉而過于正者也。故曰均之無當也。然則若之何而可?曰:當其見爲善而不見爲惡也,則愛之、重之、不欲賤之。及夫毁言之,與耳謀也,則不必遽信之,亦不必矯辨之。道在用吾之察而已。察焉而不知其誣也,則仍愛之、重之,而不少疑之;察焉而知非誣也,則遠之、絶之,而不少恕之。若此者,豈不足以訓耶?』
藝蘭生曰:『余與賦艶詞人相處,久知其神鑒衡、慎結納,故所論亦斤斤以立品爲高。然詩云:「釆葑釆菲,無以下體。」君取節焉可也。』
與香溪漁隱書†
香溪足下:僕入都已兩月矣。思欲摭一韵事,爲足下作下酒物而不得也。一昨忽於居易齋主案頭獲讀手況,具見足下眷念友朋,雖遠猶邇,慰甚喜甚。所云聆曲金閶,歔欷累日,僕在南中亦有此感。正不徒足下以桓子野自貺也。又言不知妙艶當日記否,座中有窮措大云云。輒嘆天下有情人,何心心相印若此。因憶乞巧三日,眉卿芳誕,設席文安以介眉壽。斯時羣芳滿座,妙珊亦與焉。妙知余自南來,因問曰:『南中曾晤香溪否?香溪起居安否?』余一一答之。又問:『當何日北上?』余曰:『糕節左右,會當見卿于此堂。』妙欣然舉觴爲余壽,並度《金枝》一曲侑酒。其聲嗚嗚。然至按拍處,故遲聲以媚座客。余感夫妙之情之深,與君用情之摯,千里相通。遂口占二絶句云:『華堂啓宴燭凝輝,爛熳排成錦繡圍。座上有人偏憶舊,酒闌故唱阮郎歸。』『未免有情誰遣此,這回相見不無因。風流年少推徐孺,能動明僮幾度詢。』微吟之際,妙問何謂,余約略解之。妙喜,因悄謂余曰:『兒自得侍諸君子後,未有見如香溪之深於情者,君知香溪者。』言未已,眉卿急問何絮絮乃爾。余以其語語之,眉卿甚歡喜。妙之蕙心蘭舌,且讚嘆香溪何脩得此?天南地北,事艶情濃。正擬鵠待旌旋作菊花飲,不謂來示竟有遲至來年之意。此無論忍心捨妙。卽或忍之,仲冬之際,此間忽發催歸符,脅令來都,爾時翔風正緊,水腹將堅,足下其玩此簡書乎?抑别有籌策乎?願足下實圖利之。此間諸友興會如常,惟潭主與雛鳳略形割愛。絢爛而歸平淡,亦閲歷人所爲,非僕所能置喙也。
日下新出《鞠部羣英》一書,係麋月樓主所撰。就中分爲五品:曰上,曰逸,曰麗,曰能,曰妙。而五等之中,又判爲先聲、繼起。放眼一觀,皆舊相識。妙珊居續選十一人之首。其詩曰:『韓潭烟月玉人家,紫陌芳塵第幾車?點首我聞如是語,靈山妙響是頻迦。』雖未盡妙之爲妙,與妙之所以妙,亦可見名花當春,有目共賞也。大著《鳳城品花記》盥誦一過,不勝欽服。苟不珍閟,則倩上海申報館排印行世甚宜。使芳名流播人間,亦盛德事,但好名之念可不必存耳。都中入秋以來,金飇飄發。夜間危坐陋室,聞紙牕作颼颼聲,不禁歸思大動。想足下於翡翠樓頭,調琴之暇,淺斟低唱,當無此凄凉景狀。然而櫻桃門巷,月夜叩扉,寶炬凝紅,香醪傾碧,聞車聲轔轔,有妙人搴簾一笑,姗姗來遲者。斯時斯境,香溪豈無意乎?書不盡言,伏維納福。
覆護花尉†
護花尉吟席:别來年餘,渴塵奚止萬斛,所以久稽裁候者,一則居易齋主郵筒常遞,兩地均可深悉;一則閣下知我之深,當可諒我也。昨同無睡生酒肆小飲,薄醉而歸。見案頭一書,取而視之,乃尊札也。初閲一過,心甚疑焉;再閲數遍,不覺面有喜色;及反覆至數十遍之多,乃不知手之舞而足之蹈。何意數千里外,尚有念我如姚郎者,真不可多得。僕何人斯,敢邀青盼?自知書生福薄,數年來已消受殆盡,一自南旋,但冀諸韻友不致駡我寒酸,已大幸事。所以明年北上,且圖懺悔風流罪過,不謂藕絲未斷,舊恨重牽。蒼蒼者天,究竟欲我何爲?卽今歲已告晏,斷難就道。但等濤華潭主一到,卽便啟行。大約杏花春雨時節,當可約梅同醉耳。拙著叙事言情,譾陋萬分,殊不足當大雅一噱。竊恐遺落人間,作覆瓿資也。《菊部羣英》務求購一本,卽須寄下。此僕所鄭重視之者,幸勿度外置之也。萬禱萬禱,泐此復請著安。
秦鳳寳小傳†
秦鳳寳,原名鼒寳,字艶仙,直沽人。少俠而慧,好讀平陽《三國志》,能辨别當世人賢否。既隸樂籍,其師綺春主人時小福教之習崑曲,節奏調和,遂精音律。掛名四喜、三慶兩部。恥爲女子裝。所演《吟脱》《見娘》諸劇,青蓮、梅溪神情畢肖。時歲在辛未,僅十二齡也。豐姿清隽,與寳香相伯仲。嘗被酒慷慨言曰:『吾生不幸,以歌曲娱人,賤同隸卒,尚何言哉?雖然,朝入永安之宫,暮登銅雀之臺,伺人意旨,狐媚以乞取金玉錦繡。視樸素不華之儒,縱伏龍鳳雛,其人白眼加之不少假。是固若輩所沾沾自爲得計者,吾雖死不出此也。幸得如三國時周郎者事之,吾之至願焉。』香溪漁隱聞之,歎賞不置,繩之賦豔詞人。詞人者,當世之賢士也。其南也,南邦之英豪俊杰争與交遊。青兕詞客尤敬愛之,謂其英敏沈毅,非己所及。傺侘無聊,輒與之飲於市。臨觴促膝,縱談今古相樂焉。已而相泣,旁若無人者。癸酉夏,詞人北行。聞漁隱語笑應之。令之來前,驚其軒爽絶倫。叩以漢魏之戰争,孫劉之得失,能鑿鑿言之,色飛眉舞,絶無婀娜態。詞人乃重其人,時引而近之,不以梨園相目。鳳寳出語人曰:『嚮之欲得如周郎者事之,今遇之矣,吾無憾已。』人皆掩口笑,鳳寳夷然不顧。又語寳香諸人曰:『吾儕遭際,悉非輕薄子、碩腹賈流,我與若宜善事之,毋二三其德,以貽俗輩口實。』寳香曰:『微子言,余豈終始易其情哉?雖然,子之言實獲我心也。』乃相喻于無語。鳳寳固善書畫。至是度曲餘暇,益從事翰墨,笑傲羣儔。摹蘭亭帖,圓匀秀雅,深得右軍法。繪人物花卉,躍躍有生氣,並皆佳妙。詞人曾倩其成摺箑一枋寄贈青兕。見之者,僉以此多鳳寳,嘖嘖稱羡。青兕曰:『不然。鳳寳之所以足多者,在彼不在此。』
姚寳香小傳†
姚寳香,字妙珊,小名鎖兒,燕人。幼聰慧,粗解韻語。父母貧不能自存,鬻諸瑞春堂。隸四喜、春臺部。庚午,年十三登場演劇。曲眉豐頰,秀外慧中。發清商之音,泠然善也,見者靡不傾倒。京師風尚,延賓會友往往進雛伶備酒。一時耳寳香名者,争欲羅致之。顧寳香雖入樂籍,而清介絶俗,羞與驕貧諂富者伍。厚幣招之,輒託故不往。有親之者,不移時已爲所薄,悻悻而去,無一人成耐久交。以是人皆豔其貌而畏其人。寳香顧嚴以接人,而獨尊禮名下士。酒酣耳熱,清談娓娓,相依不忍他適。且從未以詩自炫藝蘭生按:此乃誇詞,恂恂如目不識丁。然香溪漁隱,誠厚君子也。家素不豐,辛未秋,敝囊敗篋作冀北遊。性嗜酒,尤好選聲徵歌,所識多人,而金盡牀頭,究未能博一人歡心。鄙之且自悔。居久之,遇寳香於酒家。神静氣清,一洗梨園習。異之,與之語。雖不盡解,要自胸中有定識,不爲勢利侵亂者,益異之。因與往來。寳香知漁隱之爲誠厚君子也。而耗於財,敬之有加禮,不瑣瑣於頭之贈。癸酉春,寳香病肺,嗽不止。漁隱有憂色。無計療之,或戲之曰:『非嶺南新會橙不可。顧都中無其物也,奈何?』適舊友某至自粤東,漁隱馳見之。問無恙外,不暇出一語,卽索其橙。某廉得其情曰:『橙固有之,子何用焉?橙醫嗽藥也。今無嗽,子何用焉?』漁隱固求不已,其乃笑而與之。漁隱得橙大喜,不遑言别,疾趨至寳香處。親煮而飲之,乃始歸。歸而不知橙之能治否也,終夕不成寐。昧爽卽披衣起,門甫啓又疾趨至寳香處。而寳香果豁然愈已。於是漁隱大喜,於是寳香亦愈德之,愈親之,視眼中之人莫漁隱若者。於是漁隱亦專意於寳香,昕夕相見無間。漁隱豪於飲,沈醉非所恤。寳香慮其嬰疾,每酌,必正色裁止之。乃不受困于歡伯,寳香之力也。漁隱素淡於科名,寳香以京兆試逼,誡之曰:『士君子舍此無出身地。矧雙親在南,期望必切,豈高隱時耶?』漁隱感其言,課舉子業無輟。寳香每飯必私祝,以期其捷。數奇,卒被放,愧不欲見寳香。寳香又多方慰藉之。漁隱既放,父母命之還。甲戌孟春,爰以詩留别寳香。將行,寳香集同人餞於其居,酒半,含淚執箋而前曰:『嚮之不敢以詩鳴者,以寳香之句不足名詩也。今君行矣,敢不徇子之請。』遂拂箋書七言二絶,並泰西所照小景一紙以贈。詩曰:『吟風賞月已經年,何事刀環夢驟牽。離别更深摇落感,燕臺從此有誰憐?』『形影相依不染塵,伴君書劍出天津。雲山萬疊人千里,樽酒何當話舊因。』漁隱南旋,語其友青兕詞客。詞客愀然曰:『寳香洵解人哉。傾心于子者深矣。子盍思所以報寳香乎?』相與欷歔者彌日。漁隱曰:『寳香有至性,其母與人争口角,不勝,自經死。故對客恒慘然不樂。其同學者曰:「枕函之畔,時有淚痕焉。」同學名寳雲者,謝姓;名寳玉者,劉姓,皆婉好,貌稱其技,時人謂之「瑞春三寳」云。』
跋†
右《宣南雜俎》一卷,吴興藝蘭生輯其友風懷篇什,録而存之者也。藝蘭生富於年,湛于學,性豪邁,鄙章句。闈期近矣,余訪諸胸羅二十八宿館,見其方録此帙,吮毫伸紙,意得甚。戲曰:『是亦抱佛脚耶?』笑答曰:『聊備宣南掌故耳。』因就其手讀之,如食五侯鯖,各有俊味。其命名『雜爼』者,義亦類此。蒐羅惜尚儉,滿幅琳琅,願以俟諸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