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芸研』第二十一輯/當代浙江的濟公傳說 の履歴(No.1)


當代浙江的濟公傳說

山下 一夫

一、濟公傳說

濟公這個人,是南宋時代生活在杭州地區的一位叫釋道濟(1149-1209)的和尚。因為他喜歡飲酒吃肉,又喜歡說笑話,因此人們給他起了一個綽號,叫「濟顛」。但故事當中的濟公傳說則是天上羅漢的轉世,他能顯示神力,拯救民眾,所以他又被人們稱為「濟公」。

實事上,濟公是歷史上存在過的一位真實人物,但濟公活佛這個形像得以聞名,是由於長期以來他作為小說、戲曲、說唱等文學題材被頻繁地使用和表現,在濟公這個人物身上有歷史上諸多的狂僧、神異僧的影子*1

濟公傳說於2007年被中國政府指定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濟公現在作為中國文化的一種代表形式,得到了國家的承認。但是這種承認只限於上世紀七十年代以後在浙江所採集的有關濟公的各種傳說,而一般流傳在社會上的《濟公傳》等小說未被包括在其中*2。關於傳說採集的情況,在《濟公傳說(浙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叢書)》當中有以下的記載*3

  濟公傳說自產生以來口口相傳於廣大人民當中,這些傳說,部分由《濟公全傳》衍化而來,大量則是人民由於信奉、熱愛濟公而創作出來的。但是,在改革開放以前,這些傳說作為「封、資、修」的東西一直被禁錮著。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天台曹志天、趙達樞、曹肖冰、曹宇英、陳維等一批民間文藝工作者開始有意識地偷偷地進行採錄。在杭州,則有陳瑋君、莫高、朱秋僧等民間藝術家努力採集,才使這些傳說得以保存繼承下來。濟公在天台的傳說,最早在1982年,在天台縣文化局編輯出版的《天台山民間故事》一書中就選載了由陳愛金講述、曹志天蒐集整理的有關濟公出生的內容〈伏虎羅漢〉。1985年,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了選編的《濟公的傳說》,書中選入天台、杭州、金華、新昌、嵊縣等地作者的三十六則傳說,第一版印刷即達21650冊,對濟公傳說傳承和傳播起了較大的作用。1989年,由曹志天、曹肖妹蒐集整理的《小濟公》,選入濟公少年傳說二十八則,由上海翻譯出版公司出版,第一版即印刷40000冊,引起多家電視台、廣播電台的重視,多次予以轉播。2007年8月,曹志天、趙達樞又在香港天馬出版有限公司出版《濟公傳說――濟公青少年故事》一書,該書為迄今為止流傳於天台的濟公傳說最全的版本,載有曹志天、趙達樞、曹肖冰、曹宇英等蒐集整理的濟公童年、少年時期傳說八十八則。濟公民間故事的整理記載,始於明、清,流傳廣泛。特別是濟公童年、少年的民間傳說較為廣泛地在天台流傳,又如:《神僧出世》、《遠水救火》、《牛角噴火》、《破銅錢》、《「遊走」的來歷》、《一文錢見真心》、《西橋鬥蟋蟀》、《調花轎濟公救民女》、《白玉杯失竊案》、《濟公巧計戲惡棍》等等。

  民間故事流傳的過程,實際上是再創作的過程。人們在口耳相傳的時候,往往把自己所熟悉、所想像的事件加插到故事中去。

  天台的濟公傳說,不僅在藝術上有較高的價值,更具有一種史料價值。從傳說故事中可真正窺見到當時社會的風貌風情、民間習俗及寺院的面貌和格局。

有關濟公傳說的採集工作在浙江各地展開,所採集的故事當中雖將濟公活動的主要歷史舞臺杭州包括了進去,但這次其採集工作的重點並沒有放在杭州,而是更多放在了濟公的出生地天台。關於天台地區的濟公傳說,《濟公傳說(浙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叢書)》作了以下的評論*4

  浙江省天台縣是濟公的故里,濟公出生在這裡,成長在這裡,濟公故鄉的曹志天、趙達樞、陳維、曹肖冰、曹宇英等文人,單在天台就蒐集、整理了有關濟公的傳說故事八十餘則、幾十萬字,包括濟公從出生到少年時代,到國清寺拜師出家,後去杭州靈隱寺剃度,四處雲遊等故事。特別要指出的是他們所寫的濟公在故鄉天台的故事,不同以往的濟公傳說,充實和填補了濟公故事中少年時代的一個空白。他們所蒐集整理的傳說故事,內容豐富多彩,語言通俗,妙趣橫生,群眾容易接受,故事情節明瞭。

  曹志天等幾位天台籍創作者蒐集、整理所發表的《濟公傳說》,在民間文學作品中是「獨辟新徑,別具風貌,自成一格」的,還為天台山的名勝古蹟、風情美景增添了詩情畫意。他們所創作的這位濟公是天台人性格的代表,是善惡分明、是非明白、嫉惡如仇、急公好義、專打抱不平的。濟公的形象滑稽風趣、機智勇敢、性格詼諧。

關於天台地區的濟公傳說,以小說、戲曲的形式表現出來的東西並不是很多,而且主要是以濟公少年時代的故事為主。收集在《濟公傳說――濟公青少年故事》當中的作品,有許多非常優秀的,作為民間文學價值極高的作品。但是至今為止有關濟公的研究,多以故事的發生地杭州為中心,而以濟公出生地天台作為背景的研究並不多見。所以我認為,對天台的傳說做更進一步的探討,並考察其與杭州故事的相關性是非常有意義的。

當然,口頭傳說的形成過程一般是很慢長的,其來源也眾說紛紜,要完全探明其來龍去脈是很難的。但是,有關天台的濟公傳說有極為明顯的特點,我們從其中可以找出天台地區的濟公故事的一種別有的性格特徵。在此,我將從這個角度出發,就天台地區濟公傳說的性質做一個考察*5

二、國清寺降龍羅漢投胎

在探討有關天台濟公傳說之前,首先整理一下天台濟公傳說當中有關濟公形像的記述。其中想舉的一個例子是收錄在《濟公傳說――濟公青少年故事》當中的〈出家當和尚〉*6

  小濟公出生在—個富裕的家庭,…(略)…父親一死,家中就像斷了棟樑一樣。那幾個平日和和氣氣的李姓本家叔叔,欺侮他們孤兒寡母,一個個撕下平日的笑臉,這個說小濟公父親生前向他借過錢,那個說小濟公父親生前欠他糧,吵啊鬧啊,平平安安的家庭一霎時鬧成一團糟。

  小濟公的母親傷心透了,沒有辦法,只得請舅舅王安士前來應付。可這又有什麼用呢?那幾個貪得無厭的叔伯根本不把王安士看在眼裡。小濟公的母親一氣之下,回到娘家跟舅舅一起過日子,把家中的房屋田產拋給小濟公和老家人李仁掌管。母親去了以後,那班人就找上小濟公了。日磨夜磨,磨得小濟公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人也一天天消瘦下去。

  這一天,小濟公正坐在書房裡發怔。家人李仁進來報告說:「少爺,外面有個老人指名見你。」

  小濟公急忙迎出門去,見是一個鬚眉皆白的老人,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看看好像有點認識,可又一時想不起來,就把老人請了進來。

  老人喝過茶後,小濟公問道:

  「不知老伯從哪裡來?有何見教?」

  老人不忙回答,站起身來,走到小濟公身邊,親熱地拍著小濟公的肩膀說:

  「道濟,你還認得我嗎?從前,我們是老朋友呀!」

  小濟公眨眨眼睛,還是莫名其妙,想不起來。

  老人見小濟公想不起來,不禁哈哈大笑說:「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我們分別才16天呢!」說著話,用手在小濟公頭上輕輕拍了3下,一邊拍,一邊說:「降龍伏虎,伏虎降龍,前世結緣,今世重逢。」

  給老人這一拍一說,小濟公頓覺有股清氣直貫全身,心裡突然清水明鏡一般,猛地想起眼前這個老人就是伏虎羅漢。

  原來,小濟公是國清寺降龍羅漢投胎,離開佛國的時候,如來佛祖就是派遣伏虎羅漢護送的哩。

  小濟公說:「啊呀呀,你就是伏虎羅漢啊!煩你回去告訴如來佛祖,就說我討厭人間世態炎涼,讓佛祖叫我回去。」

  聽了小濟公的話,伏虎羅漢說:

  「哈哈,如來佛祖早就料定你會厭煩人間的貪心,看不慣世上的不平,今日特地派我前來告訴你,要你到天台山國清寺出家,做一個濟世愛民的好和尚。」

  一聽要去做和尚,小濟公不由得皺起眉頭,搖搖頭說:

  「做和尚,吃豆腐,不吃葷,光吃素,我可是忍受不了的。」

  看見小濟公這副饞相,伏虎羅漢又笑了起來:

  「不用愁,不用憂,如來佛祖臨來時對我說過,特許你吃肉喝酒呢!」

  小濟公這才舒開眉頭,笑了起來。

  臨走時,伏虎羅漢從懷中掏出一把破芭蕉扇,遞給小濟公說:「我也沒有什麼東西送給你,這把扇,你留著用吧!遇到危難緊急的關頭,只要扇上一扇,你要怎樣就怎樣。」說完話,一晃就不見了。

從上述描寫當中可以了解到,(一)濟公是「國清寺降龍羅漢投胎」而來,(二)濟公持有「破芭蕉扇」。以上這兩點,在《濟公傳說――濟公青少年故事》當中有關濟公的其他故事裡邊有近似相同的描寫。比如說關於(一),在同書所收錄的〈濟公出世〉這一段裡有以下的描寫*7

  李茂春道:「說起來羞殺人。我今年已經三十六歲,膝下尚無子息,不知是哪一世造下的孽,特來貴寺借宿一宵,祈夢求子。」

  方丈趕緊說:「李施主言重了。李施主樂善好施,德澤一方,此情此心人神共鑑。人的子息有早有遲,施主不必優愁,有朝一日,定能如願以償。現在且隨我去燒香拜佛,求佛祖保佑施主早生貴子。」

  李茂春夫婦倆跟著方丈穿過門神殿、雨花殿、游過魚樂國、觀音閣,來到了大雄寶殿,只見大雄寶殿裡香煙裊裊,燭光焰焰,人頭擠擠。

  他們先拜了正中的如來佛祖,再拜兩旁的十八羅漢,那些羅漢一個個造型逼真,栩栩如生。拜呀拜呀,拜到第十五尊羅漢面前,這尊羅漢手握一條蛟龍。李茂春妻子插上香燭,抬頭一看,呆住了,這尊菩薩怎麼如此面熟呢,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可一時又想不起來了,呆呆地立在那裡,競忘記跪下禮拜,口裡喃喃說道:這是……

  方丈立即接口說:「這是降龍羅漢呀!」

另外有關(二),收錄在《濟公傳說――濟公青少年故事》當中的〈呈詩護松〉也有接近的描寫*8

  正在這危急的關頭,濟公搖著一把芭蕉扇從外面走來。

  僧眾們一看濟公回來,連聲喊道:「道濟來了,道濟來了。」

  濟公走到長老跟前,安慰道:

  「長老,休慌張,莫悲傷,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慢想辦法吧,別急壞了身子。」

  長老說:「道濟,你的話倒是不錯。只是這些大樹都是百年古松,珍貴啊!房子倒了,可以重造,古松砍了,卻是長不起來的呀。我們國清寺全靠這些風水樹護衛,要是砍光了樹,寺院破敗了,幾百個僧眾往何處棲身呢?」說著,垂下淚來。

除此之外,收錄在《濟公傳說――濟公青少年故事》當中的〈破芭蕉扇和舊蒲草鞋〉裡邊,有(一)和(二)同時出現的情況*9

  一天晚上,人們都休息了,只有濟公的房間裡,還點著燈,坐在桌邊看書呢。

  突然,房門「咿呀」響了一聲,濟公抬頭一望。呀,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從外面走進的人,就是半個月前在國清寺見到的那個老太婆。奇了,真奇!半個月前,老太婆沒和自己說過一句話,我也沒有告訴她住在什麼地方。她怎麼能知道我的家呢?

  正想著,老太婆開口了。她說:「小官人,你不必驚疑。我們半個月前在國清寺見過面,那天你救了我,今夜我是特地前來感謝的!」濟公說:「你到底是什麼人?」老太婆說:「我是東海普陀山杏花村的信女,慕名來天台山國清寺求佛的。半個月前,聽說國清寺做佛事,我想飽飽眼福,見見世面,卻碰上倒霉的事兒,幸蒙公子脫衣解圍,今晚特地前來報恩。奈何我家赤貧如洗,別無他物可贈,只得將祖上留下的這把破芭蕉扇和舊蒲草鞋送給公子,聊表寸心,望勿見笑!」說完,把破芭蕉扇和舊蒲草鞋放在桌上,轉眼就不見了,濟公驚奇不已。

  這把破芭蕉扇和這雙舊蒲草鞋看起來毫不值錢,怎麼能和濟公的錦衣相比呢?而且,時已冬天,要這兩樣東西何用?這老太婆確實有點顛三倒四。但是,濟公卻不這樣想,他想既然是人家的禮物,就要視同寶貝,於是就拿了一塊綢緞很仔細地包了起來。還打算以後拿些銀子,去普陀山杏花村給老太婆,使老太婆有個溫飽日子。

  那曉得,濟公正用綢緞兒包裹破扇和舊鞋時,耳邊突然響起了那老太婆的聲音:「公子,你要是看得起我,從現在開始就用這些東西吧!」濟公越發奇了,擦擦眼睛,看看四周卻無一人。他拿起扇子,仔細端祥,見這扇子變得好好的,圓圓的,上面寫著「適四時,喚風雨」六個字。可一放下,這扇子又變成了原來的樣子,破舊不堪,連字也不見了。再拿起那雙舊蒲草鞋一看,這鞋簇簇新,黃金金,還有光哩!鞋底上也寫著字呢!左一隻寫著「行萬里」,右一隻寫著「走天下」。濟公懵了,搓搓眼,放了下來,哈,蒲鞋又變成老樣子,後跟沒有了,字也不見了。

這種稀奇古怪的事兒,濟公還是頭一次碰上,他百思不解,想起剛才老太婆那句話:「你若看得起我,從現在開始就用這些東西吧!」濟公解開綢緞包,取出舊蒲鞋,一穿,呆啦!一股熱流傳遍全身。他拿起扇,更呆啦!一搖,扇子呼呼起熱風,陣陣如春風,還能憑著自己的意願,風能大能小。「嘻嘻!」濟公笑出聲來啦!這麼冷的天,穿著一件單布衫,腳著一雙舊蒲鞋,搖著那把破芭蕉扇,嘻嘻哈哈的跑出家門,村裡的人們以為濟公瘋了,一傳百傳,就有人叫他「濟顛」啦。

原來,這個老太婆是東海觀音,國清寺降龍羅漢自從投胎以來,一忽已有十多年了,她特意前來試試他有無與人為善的真誠實意。半個月前的那場「戲」,就是東海觀音特意安排好的。濟公的作為,使她放心了。於是,她才把呼風喚雨的寶扇和日行萬里的寶鞋贈給濟公,希望他為天下人行善懲惡。

濟公自從那天穿上舊蒲草鞋和使用破芭蕉扇後,就一直與它們形影不離。從這以後,他就用這兩件法寶,時時刻刻為民造福除害,做了許許多多的好事,寫下了許許多多可歌可泣的篇章呢!

但是,在(一)裡邊有關「國清寺降龍羅漢投胎」的記述當中,對濟公的描述與在此以前的描述有相異的地方。關於濟公轉世最早的記載應該是在宋•天童如淨的《如淨和尚語錄》卷下〈濟顛〉當中,其內容如下*10

  天台山裡五百牛,跳出顛狂者一頭;賽盡煙花瞞盡眼,尾巴狼藉轉風流。

天童如淨(1163-1228),在釋道濟去世之後的嘉定十年(1217)和嘉定十六年(1223)曾兩次出任杭州淨慈寺的住持。「天台山裡五百牛」是指五代的吳越王錢鏐(852―932)所修建的天台山方廣寺的五百羅漢。從上面的這首偈當中可以看出,在濟公去世之後不久,濟公即被人們傳說為是方廣寺五百羅漢之一,而不是「國清寺降龍羅漢投胎」。

明末清初在江南成立的俗文學文本當中*11,都將濟公作為「紫腳羅漢」的轉世來描寫。在清・西湖墨浪子《濟顛大師醉菩提全傳》第一回〈靜中動羅漢投胎,來處去高僧辭世〉當中有下述描寫*12

  只見一尊紫磨金色的羅漢,連一張彩畫的交椅,都跌倒於地。眾僧方明白道:「原來聲出於此,但羅漢與交椅,好端端列坐在此,又無人推擠,為何得能跌倒?此中必有緣故。」因回到方丈,一一報知長老。長老聽了也不回言,但閉目垂眉,入定去了。定不多時,忽回來說道:「幸去不遠,猶可覷面叮嚀,但你既住世,我應辭世矣。」眾僧聽了,茫然莫解,因問道:「某等心愚識淺,不暗深微,願師慈明示。」長老道:「去來已有蹤跡,便明說也無妨。適來一聲震動,推倒土泥者,乃紫腳羅漢靜極而動,已投胎住世矣。」…(略)…卻說台州府天台縣,有一宰官,姓李雙名茂春,遡其家世,原是高宗李駙馬之後,間其仕籍,已官拜春坊贊善。這贊善為人純謹厚重,不貪榮利,做了幾年官,看見世情薄惡,就棄職歸隱於家。夫人王氏,又十分好善,只恨年已三十有餘,並不曾生男育女。贊善又篤於夫妻之好,不畜姬妾,所以子嗣遲遲,夫妻二人,每每祈神求佛,精心不懈。忽一夜王夫人得一異夢,夢見一輪洪日,光聚一團,流照夫人之面。夫人喜愛不勝,因而吞之。自此之後,遂眉低眼慢,身懷六甲。到了十月滿足,正是宋光宗三年十二月初八日一更時分,忽生下一男,生得面如滿月,眉目清奇。臨生之時,紅光滿室,瑞氣盈門,燈花結綵,香靄呈祥。贊善與夫人歡喜異常,贊善忙燒香點燭,拜謝天地,一時親友盡來稱賀。

清末時期在北方地區成立的系列文本當中*13,首次出現將濟公作為「國清寺降龍羅漢投胎」來描寫的情況。清・郭小亭《評演濟公傳》第一回〈李節度拜佛求子,真羅漢降世投胎〉當中有以下描述:*14

  李茂春擇了日期,帶著僮僕人等,夫人坐轎,員外乘馬,到了天台山下。只見此山高聳天際,山峰直立,樹木森森,國清寺在半山之上。到了山門以外,只見山門高大,裡面鐘鼓二樓,前至後五層大殿,後有齋堂客舍,經堂戒堂,二十五間藏經樓。員外下馬,裡面僧人出來迎接,到客堂奉茶。老方丈性空長老,知道是李員外降香,親身出來接見,帶著往各處拈香。夫妻先至大雄寶殿拈香,叩求神佛保佑:「千萬教我得子,接續香煙。如佛祖顯靈,我等重修古廟,再塑金身。」禱告已畢,又至各處拈香。到了羅漢堂拈香,方燒至四尊羅漢,忽見神像由蓮台墜地。性空長老說:「善哉善哉,員外定生貴子,過日我給員外道喜。」李員外回到家中,不知不覺夫人有喜。過了數個月,生了一個公子。臨生之時,紅光罩院,異香撲鼻,員外甚喜。…(略)…且說李修緣自從家中分手之後,信步遊行,到了杭城,把銀錢用盡,到了廟中要出家,人家也不敢留他。他自己到西湖飛來峰上靈隱寺廟中見老方丈,要出家。當家和尚方丈,乃是九世比邱僧,名元空長老,號遠瞎堂。一見李修緣,知道他是西天金身降龍羅漢降世,奉佛法旨為度世而來,因他執迷不醒,用手擊了他三掌,把天門打開。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源流,拜元空長老為師,起名道濟。他坐祥坐顛,還有些瘋。廟裡獨叫他顛和尚,外面又叫他瘋和尚,訛言傳說濟顛僧。

三、破芭蕉扇

關於(二)當中的「破芭蕉扇」的描述,在有關記載濟公故事的舊資料當中,以及江南文本、北方文本當中都不曾見到。比如說,清・西湖墨浪子的《濟顛大師醉菩提全傳》當中,有關破扇的記載均未曾出現過,書中插圖當中的濟公也未持破扇(圖一)。

關於最早的手持破扇的濟公像,可以追朔到清•光緒年間流傳在蘇州西園戒幢律寺當中的濟公像(圖二*15)。

關於手持破扇濟公像的產生過程,筆者曾在別稿中有所探討,在此不再做詳細陳述*16。只就其要點再做一下簡單說明:於民國七年(1918)在上海演出的京劇《濟公活佛》當中出現的手持破扇的濟公形像,是基於戒幢律寺的濟公像以及江南目連戲當中「白無常」的形像來塑造的。因為此劇頗受民眾歡迎,劇中的濟公形像也廣為流傳,此後北方文本當中也逐漸出現手持破扇的濟公插圖,這種手持破扇的濟公形像對後來的紅卍字會、先天道、一貫道、德教等民間教派產生影響。寧遠的《小說新話》當中有以下的記載:*17

  上海新舞臺首先排出了「濟公活佛」這部連臺本戲。…(略)…幾乎於此同時,有一班專靠所謂「扶乩」來騙錢的光棍,便利用當時人民的迷信思想,到處大開「濟公壇」給人扶乩治病,大刮其錢。每家乩壇門首,都掛著巨幅的濟公畫像,甚至乾脆就用舞臺上的劇照,以資號召。這樣就連沒看過小說「濟公傳」的人,也都知道有這麼一個外貌活像窮叫化的知覺羅漢了。

一般來說,口頭傳說的形成、流傳過程是漫長的。但是,作為歷史真實人物的釋道濟,他的少年時代的故事,八百年來連續不斷地、完全沒有改變地被當地人傳頌這樣的事實,是令人難以想像的。如果天台濟公傳說是基於古老傳說而產生的話,那麼濟公就不會是「降龍羅漢投胎」的和尚,也不會有手持破扇的形象。所以說,天台濟公傳說即便是有幾百年的歷史,它也一定是受到了清末民初小說、戲曲等影響,在不斷演變過程當中而產生的一種新形象。

四、中國濟生會的傳播

在考察天台濟公傳說的時候,我們不能忽視收錄在《濟公傳說――濟公青少年故事》當中的〈送水瑞霞洞〉這段故事*18

  赤城山上共有十八個岩洞,其中有個「瑞霞洞」,每天早晨,太陽一上山,滿洞瑞霞,煞是好看。

  傳說,當初這個洞沒有現在這麼大。後來,天台縣玉湖村有個姓裘的居士想把這個岩洞鑿鑿大一些。工匠們手拿鐵鎚鐵鑿叮叮噹噹地往裡鑿,剛剛鑿到洞的左邊角落裡,碰上一件怪事兒。那岩洞四壁的岩石都是硬梆梆的,只有這左角落裡有處地方,岩石軟得象麵糰,不需用錘鑿,鋤頭一扒就扒掉了。

  鑿洞的人奇煞啦,一個勁地掘下去,掘著掘著,到了一丈深的地方,掘不動了。一看,不大不小,是一個圓圓的石井呀。

  人們高興得跳起來。

  有人突然嘆息道:「好是好,只可惜是個枯井。」

  話未說完,只聽得井裡發出咕咕咕的響聲,眾人十分奇怪,伸頭朝井裡一看。啊呀呀,說話間,水真的來啦。不到一炷香工夫,水就滿到井口,碧冽澄清。從此,住在瑞霞洞的人不愁無水吃啦。

  過了幾天,人們見這瑞霞洞不但早晨霞色絢麗,到了晚上,皓月當頭,銀輝如水,更是妙不可言,加上解決了吃水的困難,就在瑞霞洞的上面建起一座飛檐畫棟的「悟月樓」。

  常人稱讚房屋建造得好,都說「裡紅外黑」。這「悟月樓」也不例外,那些門戶樑柱全都漆成朱紅色。

  這一漆不打緊,從漆屋開始那天起,瑞霞洞裡的井水就一點一點淺下去。開始時,人們不注意,還以為是天氣乾旱的緣故。可是等到房屋油漆完工那一天,那井裡的水一下子全燥光了。人們沒有辦法,只得磨著肩膀從山下老遠的地方挑水吃。

  有一天,濟公從國清寺來到赤城山遊玩。人們曉得濟公神通廣大,又樂於助人,迎上前去,求告道:「濟長老,我們這瑞霞洞裡的井水不知為何,一下子就燥光了?」

  濟公聽了,哈哈大笑道:

  「別愁,別愁,我就是為這井水來的。」

  眾人趕緊跪下拜謝。

  濟公道:「施主們不必這樣,都快給我起來。我告訴你們,這赤城山本就是赤赭如陽,你們把這洞前的悟月樓漆成紅色,變成火上加火。這井裡的水原來就是我從華頂山的黃經洞裡給你們引過來的,只是一線涓涓之水,那裡經得起這火上加火的燒烤呢。」

  這一說,眾人才恍然大悟,紛紛說:

  「原來如此。那麼用什麼辦法才能使井裡重新有水呢?」

  濟公說:「辦法倒有一個,不知你們肯辦不肯辦?」

  眾人說:「濟長老儘管吩咐,我們一定照辦。」

  濟公說:「只要把這悟月樓重漆一遍,漆成藍色就是了,這樣就能存住半井之水。」說完這話,沒等眾人拜謝,濟公一個跟斗翻出洞去,頃刻之間,就不見蹤影了。眾人依著濟公的話,把悟月樓用藍色的油漆重漆了一遍。

  說來也真奇怪,當漆匠剛把藍油漆塗上牆壁,枯乾的井底就滲出一線清水。藍漆越漆越多,井裡的水也跟著越來越滿。等到整個悟月樓全部漆成藍色的時候,那股清凌凌的水,應了濟公的話,剛好滿了半井。

  從此,瑞霞洞裡的井水就滿到一半的地方,不管天氣多澇多早,始終不滿也不淺。

在上述記載當中,有關於一個姓裘的人,挖掘赤城山瑞霞洞的故事。赤城山是位於天台山脈最南端的一座臺型小山。這座山離市區很近,是一個宗教設施的聚集地。傳說中「葛玄煉丹處」的紫雲洞,以及「道教第六洞天」的玉京洞等,都聚集於此地。這種仙洞密集的情況與中國傳統的「洞天思想」有關*19,但我們從上述的記載當中可以看到,「洞天思想」在這個時期已經顯得並不十分重要了。

關於〈送水瑞霞洞〉的故事,沒有明確記載是哪個時期的故事。但因為濟公的出現,多被認為是宋代的故事,不過徐聚垣的〈贈了真居士裘先生新鑿瑞霞洞序〉碑文當中卻有另一種記載,而這種記載被認為是〈送水瑞霞洞〉故事的最根本的來源*20

  瑞霞洞者,了真居士所開闢也。居士姓裘氏,名炳濤,學名潮,號月波。曰了真者,濟佛所賜之名也。故亦自號了真居士。祖居邑西玉湖里。…(略)…晚年好佛理,無論金經道藏、三教真言,皆參考而得其精要。民國初年,濟佛宣化吾台。台民之傾心敬奉者,什居八九。居士初不之信。丁卯二月,與胞兄月堂、從兄友三諸先輩,赴泉亭。適濟佛臨壇開沙,運筆如飛,靈應若響。居士見之,大加悅服。自是之後,日以濟佛為兢兢。特以地近囂塵,終非久居之所。

  閱數日,居士同社友陳君香甫游赤城。見香雲洞左側,有穴谽谺,不合如蠣。其上則壁立千尋,磊落軒昂,得赤城之中點。回首遞瞻,北有華峰,南有玉笥,科山、黃榜,揖讓於前,文水、赭溪,回環於下。邑屋鱗次,列岫爭參。誠宇宙之大觀,神州之奇蹟!居士喜曰:「此即濟佛定居之所也!」

  於是涓吉期,命匠石,剷荒穢,鑿幽險,鏜鎝匉訇,斧石之聲,遠聞數里。歷數年之久,共成石室四間。…(略)…有泉自岩罅中出,紺寒清澈,獲量較重,亦一奇也。惜涓滴不多,日僅數斗。除供佛烹茶外,無餘量焉。昔佛祖有言,風平浪息,真集津生,特未知何日得遂斯願也。

  此洞開鑿自丁卯六月,告成於辛未八月,橫闊三丈六尺,直深二丈四尺,皆居士特出巨資構造而成。洞前晤月樓,亦居士諸會友創建。落成之後,居士與諸友,每逢朔望,謹備素菜酒果來洞參謁,虔祝開沙。其詩詞訓語,刊載《清夜鐘聲》中。

從徐聚垣先生的碑文當中,我們可以了解到〈送水瑞霞洞〉故事的來源應該是出自民國辛未年,即民國二十年(1931)裘炳濤為做扶乩挖掘瑞霞洞,修建濟公院這樣一個歷史事實。故事當中出現的井水,是挖掘時從岩石當中湧出來的泉水,而不是一般的井水;另外,故事當中傳說裘炳濤挖掘瑞霞洞時曾得到濟公的指點,但這也不是濟公本人出來指點,而是以濟公顯靈扶乩的形式來指點裘炳濤的。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有關「民國初年,濟佛宣化吾台」的記載。根據這個記載,中國濟生會的王震從上海來到天台地區,並在天台市區修建濟佛院(裘炳濤提到的泉亭就是指濟佛院),開始展開扶乩活動*21。王震傳授扶乩的結果,在天台地區出現了「台民之傾心敬奉者,什居八九」的現象。這個事實可以讓我們了解到,如果濟公在其故鄉天台地區長年以來一直被信奉的話,就不會出現上面記述的這樣一種場面。這說明天台地區對濟公信仰的普及是民國時期由中國濟生會從上海傳播到天台地區的結果*22

當時為了傳播濟公的故事,中國濟生會積極地利用作為濟公文本的小說《評演濟公傳》,新舞臺的經營者夏月珊也根據中國濟生會的扶乩活動製作並排演了京劇《濟公活佛》的劇目*23,以此來大肆宣傳。因此我們可以說,對天台地區濟公傳說產生重大影響的小說、戲曲等內容本身,也很有可能是由中國濟生會帶到天台地區的。

關於裘炳濤這個人,在《名人與天台山》〈裘炳濤善聲傳梓里〉這篇傳記當中有以下記載*24

  裘炳濤(1869―1941),學名潮,號月波,天台西郊玉湖街村人。他家的富有和樂善好施都是遠近聞名的。…(略)…炳濤的善舉還有一個精神支柱,這就是濟公。他對濟公的除暴安良、彰善懲惡的精神十分佩服。於民國16年6月,獨出巨資在赤城山拓寬瑞霞洞,中奉濟公,兩旁有「鳳沼」、「鯨池」兩間夾室。20年3月竣工,橫闊三丈六尺,直深二丈四尺,稱濟公佛院。僅購買山林就耗去銀洋100餘元。同時,還資助玉京洞銀洋200元。晚年自號了真居士,信佛茹素,專作慈善公益事業。

在上面的現代傳記當中,完全沒有提到裘炳濤是中國濟生會的一名信徒這樣一個事實。這表明像濟生會這樣的民間宗教團體被當代社會忽視掉了的一種現象。我們知道要是沒有當年中國濟生會在天台地區的宣傳活動,有關濟公的傳說就不能得以傳播。遺憾的是,中國濟生會作為民間宗教團體在天台地區活動的一些歷史事實,竟被人們所遺忘掉了。

五、結語

瑞霞洞位於浙江天台地區的赤城山,現在被人們稱為「少年濟公讀書處」*25。中國濟生會所修建的濟佛院的舊址,解放後曾一度變成了長途汽車站,後被修繕,成為現在的「濟公故 居」*26。這兩處都曾是中國濟生會展開扶乩活動的場所,現在則以「少年濟公讀書處」和「濟公故居」的形式出現,這也是值得令我們深思的現象。

本稿的結論是:現在天台地區為人們所傳頌的濟公傳說,絕不是基於幾百年前的古老版本,而是受到清末民初小說和戲曲的影響而形成的新的版本。而且新版本的形成是與民國初年中國濟生會對濟公的宣傳活動有極大關係的。

但這不是說,因為它新,因為有民間宗教因素,就可以否定天台濟公傳說的存在價值。在本文的開始部分我曾提到,天台地區濟公傳說,作為民間文學是非常優秀的,而且,至今很少有關於民間傳說與民間宗教之間關係的研究,而對天台濟公傳說的分析為我們開拓這方面的研究提供了一個啟迪。

順便提一句,天台傳說當中的濟公,是以濟公少年時代的生活為中心,這是因為成年之後的濟公一直生活在杭州,所以天台傳說中的故事也只能以其少年時代為中心。非常有趣的是,日本的一休故事也有同樣的情況*27。明治時期(1868-1912)以前,一休的故事主要以成年的一休生活為主,喜歡飲酒吃肉*28,而明治以後的一休故事,受到「少年講談」文學形式的影響*29,一休故事因而也演變成為以一休少年時代生活為主的故事。關於兩者的比較,請參考拙稿〈濟公傳在日本――以《通俗醉菩提全傳》、《本朝醉菩提全傳》為主〉*30

※本稿は日本学術振興会科学研究費補助金「近現代中華圏における芸能文化の伝播・流通・変容」(令和3~4年度、基盤研究(B)、課題番号:20H01240、研究代表者:山下一夫)による成果の一部である。


*1 關於濟公故事的發展,參看以下研究:小野四平,〈濟顛說話の成立〉,《中國近世における短篇白話小說の研究》,東京:評論社,1978年,頁185-210;波多野太郎,〈濟顛語錄の展開〉,《東洋大學大學院紀要》15號,東京:東洋大學,1978年,頁85-111;澤田瑞穗,〈濟顛醉菩提〉,《佛教と中國文學》,東京:國書刊行會,1979年,頁177-198;許媛婷,《《濟公傳》研究》,台北:中國文化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碩士論文,1997年;Meir Shahar,"Crazy Ji: Chinese Religion and Popular Literature",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8;山下一夫,〈郭小亭本《濟公傳》の成立について――評書、鼓詞および戲曲との關係〉,《中國古典小說研究》5號,東京:汲古書院,1999年,頁47-57;胡勝,〈濟公小說的版本及流變〉,《明清神魔小說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年,頁165-184;張忠良,《濟公故事綜合研究》,台北:秀威資訊,2007年。
*2 一般流傳在社會上的《濟公傳》小說,有清‧西湖墨浪子《濟顛大師醉菩提全傳》(二十回)、清‧郭小亭《評演濟公傳》(一百二十回)以及清‧郭小亭《評演接續後部濟公傳》(一百二十回)等。
*3 余雲安、許周汭編著,杭州:浙江攝影出版社,2009年,頁17-19。
*4 頁186-187。
*5 本文原發表在2012年11月3日新港奉天宮主辦「媽祖與民間信仰國際研討會」。這次有少許補充和文字修改。
*6 曹志天、趙達樞編著,香港:天馬出版有限公司,2007年,頁159-161;亦收錄在《濟公傳說(浙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叢書)》,頁151-155,注云:「講述人:曹熙,男,71歲 搜集整理:曹肖冰 搜集時間:1986年7月 搜集地點:天台縣城關鎮中山東路255號 原載《小濟公》,上海翻譯出版公司,1989年3月」。
*7 《濟公傳說—濟公青少年故事》,頁1-6;亦收錄在《濟公傳說(浙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叢書)》,頁22-28,注云:「講述人:陳愛金,女,62歲 搜集整理:曹志天 搜集時間:1977年2月 搜集地點:天台縣城關鎮龍門坦路34號 原載《濟公的傳說》,浙江文藝出版社,1985年11月」;異文亦收錄在《天台山濟公活佛》(許尚樞編著,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頁146-147,注云:「講述者:陳愛金,女,72歲,文盲。 記錄者:曹志天」。
*8 頁176-181;亦收錄在《濟公傳說(浙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叢書)》,頁83-90,注云:「講述人:曹天風,男,78歲 搜集整理:曹志天 搜集時間:1979年8月 搜集地點:天台縣城關鎮後司街曹天風家 原載《濟公傳說》,香港天馬出版有限公司,2007年8月」。
*9 頁61-63;異文收錄在《天台山濟公活佛》,頁148-149,注云:「講述者:曹雪蕉 記錄者:趙達樞」。
*10 大正藏No.2002A。
*11 濟公傳江南文本有:明‧沈孟伴《錢塘湖隱濟顛師語錄》、明‧張大復《醉菩提傳奇》、明‧馮夢龍《三教偶拈》、清‧西湖墨浪子《濟顛大師醉菩提全傳》、清‧西湖墨浪子《西湖佳話》等。參看山下一夫〈郭小亭本《濟公傳》の成立について――評書、鼓詞および戲曲との關係〉。
*12 據日本慶應義塾大學藏清刊本。《濟顛大師醉菩提全傳》作者的問題較複雜,現存早期的版本都標明天花藏主人編次(如北京圖書館所藏康熙六十年刊本等),因此過去天花藏主人被誤認為是《濟顛大師醉菩提全傳》的作者,但日本慶應義塾大學收藏題「西湖墨浪子編次」的版本,據此考證,小說真正的作者也應該是西湖墨浪子。參看古勝正義,〈湖上扶搖子陳淏〉,《北九州大學外國語學部紀要》開學五十周年記念號,北九州:北九州大學,1997年,頁1-23;同〈西湖佳話と陳淏〉,《北九州大學外國語學部紀要》89號,北九州:北九州大學,1997年,頁1-22;同〈醉菩提とその作者〉,《北九州大學外國語學部紀要》90號,北九州:北九州大學,1997年,頁1-30;山下一夫,〈《濟顛大師醉菩提全傳》的繁本〉,王見川、侯沖主編《《西遊記》新論及其他 來自佛教儀式、習俗與文本的視角》,新北:博揚文化,2020年,頁357-370。
*13 濟公北方文本有:清‧無名氏《濟公傳》鼓詞、清・無名氏《趙家樓》(京劇)、清・無名氏《馬家湖》(京劇)、清‧郭小亭《評演濟公傳》、清‧郭小亭《評演接續後部濟公傳》等。參看〈郭小亭本《濟公傳》の成立について――評書、鼓詞および戲曲との關係〉。
*14 據家藏上海大成書局民國十二年(1923年)石印本。
*15 〈蘇州西園戒幢律寺〉,2016年11月30日,https://kknews.cc/travel/38lkrz3.html,2022年12月26日確認。
*16 山下一夫〈《濟公傳》の戲曲化と濟公信仰―連臺本戲《濟公活佛》をめぐって〉,《藝文研究》第82號,東京:慶應義塾大學藝文學會,2002年,頁142-158;同〈濟公活佛形象在上海的轉變與發展〉,《中國文化研究》第15輯,首爾:中國文化研究學會,2009年,頁89-106。
*17 台北:河洛圖書出版社,1977年,頁36-37。
*18 頁126-127。
*19 關於天台的洞天思想,參看土屋昌明,〈第6大洞天「赤城山洞」と第27小洞天「金庭山洞」の現況〉,《洞天福地研究》第一號,東京:《洞天福地研究》編集委員會,2011年,頁31-43。
*20 《天台山濟公活佛》,頁100-104。
*21 《天台山民俗風物》(曹志天、許尚樞編著,西安地圖出版社,2004年),頁117:「民國期間上海濟生會王震等資助在天台城關石牆頭建濟佛院,並設濟公壇(鋪前、赤城山也各有一處)。」中國濟生會是信仰濟公扶乩的宗教團體,民國四年(1915年)創辦於上海集雲軒,王一亭、徐乾麟任該會的代表,當時出版《佛學大辭典》的文化界名人丁福保也是發起人之一。關於中國濟生會,參看王見川,〈清末民初中國的濟公信仰與扶乩團體〉,《民俗曲藝》162期,台北:財團法人施合鄭民俗文化基金會,2008年,頁139-169。
*22 宋代以來的天台縣城廟觀中,祭祀濟公的均是民國以後才出現,參看曹志天,〈天台縣城的傳統廟會和民間信仰〉,收錄於《天台縣傳統經濟社會文化調查》(連曉鳴、康豹主編,北京:民族出版社,2005年),頁77-160。
*23 梅花館主,〈新舞臺排演濟公活佛之前因後果〉,《戲劇月刊》第二卷第五期,大東書局,1929年。參看〈《濟公傳》の戲曲化と濟公信仰──連臺本戲《濟公活佛》をめぐって〉以及〈濟公活佛形象在上海的轉變與發展〉。
*24 許尚樞、周榮初,《名人與天台山》,西安:西安地圖出版社,2004年,頁98-100。
*25 《濟公傳說(浙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叢書)》,頁177-178:「濟公故里的赤城山瑞霞洞是濟公少年時讀書之處,是濟公攻讀求知、剃度出家前的宿眠之處。1986年在赤城山瑞霞洞上重修濟公院。由天台縣旅遊局發起,縣老人協會負責集資,全縣老協幾萬老人,義務負擔,四處籌資,無任何報酬,以聚沙成塔之志,終建成赤城山濟公院。」
*26 《天台山名勝古蹟》(許尚樞編著,西安地圖出版社,2004年),頁208:「公園之北,是石牆頭“濟公故居”(沈鵬題),鎸刻著周恩來盛讚濟公的題辭詞。…(略)…園中“濟佛殿”也是在原濟佛殿舊址上復建的,供奉活佛塑像。」
*27 一休(1394-1481),諱宗純,為後小松天皇的私生子,日本室町時代臨濟宗的禪僧。少年時代出家到了在京都安國寺,後來投入大德寺高僧華叟宗雲的門下,晚年住京都酬恩庵。善詩文,撰有《狂雲集》、《自戒集》、《一休法語》等。
*28 《一休咄》(寬永八年,1668)、《一休關東咄》(寬文十二年,1672)、《一休諸國物語》(寬文十二年,1672)以及《本朝醉菩提》(文化六年,1809)等。
*29 關於「少年講談」的興起與一休故事的變化,參看岡雅彥,《一休ばなし・とんち小僧の來歷》,東京:平凡社,1995年,頁144-167。
*30 山下一夫,《中國都市藝能研究》第十八輯,東京:好文出版,2020年,頁45-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