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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記†
思凡†
（貼上）
【佛曲】昔日有個目連僧，救母親臨地獄門。借問靈山多少路？十萬八千有餘零。南無佛。阿彌陀佛
削髮為尼實可憐，禪燈一盞伴奴眠。光陰易過催人老，辜負青春美少年！小尼趙氏，法名色空；幼入空門，早年披剃。咳！朝參暮拜，念佛看經，何時得了！正是：禪房寂靜無人伴，鳥啼花落有誰知？好不傷感人也！
【山坡羊】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父削去了頭髮。每日裏，在佛殿上燒香換水，見幾個子弟遊戲在山門下。他把眼兒瞧着咱，咱把眼兒覷着他。他與咱，咱共他，兩下裏多牽掛。寃家！怎能個成就了姻緣，就死在閻王殿前，由他！把那碓來舂，鋸來解，磨來挨，放在油鍋裏去煠，由他！只見那活人受罪，那曾見死鬼帶枷？由他！火燒眉毛，且顧眼下！火燒眉毛，且顧眼下！
想我在此出家，元非本心。
【前腔】只因俺父好看經，俺娘親愛念佛，暮禮朝參，每日裏在佛殿上燒香供佛。生下我來疾病多，因此上，把奴家捨入在空門為尼過活。與人家追薦亡靈，不住口的念着彌陀。只聽得鐘聲法鼓，不住手的擊磬搖鈴；擊磬搖鈴，擂鼓吹螺。平白地與地府陰司做功課！多心經，多念過；孔雀經，參不破；惟有那蓮經七卷是最難學，俺師父在眠裏夢裏多敎過。念幾聲南無佛，哆呾哆，薩嘛訶的般若波囉。念幾聲彌陀，〔𠲔！〕恨一聲媒婆！念幾聲娑婆訶，叫，叫一聲沒奈何！念幾聲哆呾哆，怎知我感嘆還多！
吓！不免到迴廊下閒步一囘，少遣悶懷則個。（下）（場上鑼鼓，烟火，雜扮羅漢觔斗上，觔斗下）（內奏細樂，老旦扮觀音，小生善財，旦龍女，生韋馱上）（老旦）
【新水令】孤雲出岫下瑤天，笑拈花飛來千片。金鑱開覺路，寶筏渡迷川。法力無邊，法力無邊。慈悲愿普渡迷津漢。
救苦慈悲法力强，竹林鸚鵡弄笙簧。慧眼微開遍宇宙，眉間放出白毫光。我乃南海落伽山觀音大士是也。今日登座說法，你看衆羅漢鼓舞而來也。（老旦坐檯上，小生，旦立兩旁，生立正中，衆羅漢跳下，各參見，莊嚴坐介）（貼上）
【接前】遶迴廊，散悶則個；遶迴廊，散悶則個。
呀！你看兩旁羅漢塑得來好不莊嚴也！
又則見兩旁羅漢塑得來有些儍角。一個兒抱膝舒懷，口兒裏念着我；一個兒手托香腮，心兒裏想着我；一個兒眼倦眉開，朦朧的覷着我。惟有那布袋羅漢笑呵呵；他笑我時光錯，光陰過，有誰人，有誰人肯娶我這年老婆婆？降龍的，惱着我；伏虎的，恨着我。那長眉大仙愁着我；他愁我老來時有甚麼結果？佛前燈，做不得洞房花燭；香積廚，做不得玳筵東閣；鐘鼓樓，做不得望夫臺；草蒲團，當不得芙蓉軟褥。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漢，為何腰繫黃縧，身穿直裰？見人家夫妻們洒樂，一對對着錦穿羅？〔阿呀！天吓！〕不由人心熱如火！不由人心熱如火！
吓，也罷；今日趁師父師兄多不在家，不免逃下山去；倘有些機緣，亦未可知。有理吓有理。
奴把袈裟扯破，埋了藏經，棄了木魚，丟了鐃鈸。學不得羅刹女去降魔；學不得南海水月觀音座夜深沉，獨自臥；起來時，獨自坐。有誰人，孤恓似我？是這等削髮緣何恨只恨，說謊的僧和俗：那裏有天下園林樹木佛！那裏有枝枝葉葉光明佛！那裏有江河兩岸流沙佛！那裏有八萬四千彌陀佛！從今後把鐘樓佛殿遠離却，下山去尋一個年少哥哥。憑他打我，駡我，說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彌陀般若波羅！
好了！且喜被我逃下山來了！
【尾聲】但愿生下一個小孩兒，却不道是快活殺了我！（笑下）
（老旦）善哉！善哉！趙尼凡心頓起，逃下山去，這孽報何日得了也！衆羅漢收拾莊嚴者。（下）（衆跳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