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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慶圖†
扯本†
（小生上）
【引】胸中萬卷成何濟？展轉對穹蒼揮涕。
神龍不在沼，威鳳豈卑棲？我柳芳春寄居趙府，止不過免其窮途謀食而已。我想簞瓢陋巷，貧士之常；衣敝緼袍，達人之素；又道，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亦我輩之所宜。咳！我柳芳春不度德量力，甘投朱門就食，豈不有玷於聖賢乎？然而每每見趙文華行事，無不倚仗嚴家勢耀，曲盡奸貪，賄賂如山，官爵如市：如此行徑，在于匹夫尙且寒心，志士豈不髮指？奈我一時落在其中，也無如之奈何。他今早又發下許多本章，命我抄寫，待我逐項的看去，要緊的就先把他騰出來。（哈▲介）（淨上）閑花消歲月，村酒解愁腸。我里老爺聘介個書記柳相公，再弗曉得是酒養命個，若是一頓無得個黃湯呷下去嚜，個個酒鱉蟲就要狄踱狄踱介扒出來哉。個歇已經是介時候哉，等我不一壺哩嗒嗒介。相公，相公，酒拉裏。（小生抬頭作𢵓介）阿唷！阿唷！吓！是那個？（淨）是我。𠍽？（小生）是你吓！做什麼？（淨）燙個酒拉裏。（小生）酒吓？（淨）正是。（小生）妙哉！斟酒。（淨）噢，篩酒。（小生）好！知趣得緊。（淨）我看見相公用得着厾哉！送介一壺得來，阿好？（小生）妙得緊！（吃介）吓！這酒不是昨日的了？（淨）弗是哉。（小生）昨晚的平常。（淨）昨夜頭個酒弗好了，今朝特地到陸家裏去打個▲。（小生）你見我相公在此寂寥，所以送這酒來吓？（淨）正是哉。（小生）好！可為體貼人情矣！斟酒（淨）噢。（小生）斟滿了。（淨）噢。（小生）叫你斟滿了吓。（淨）吃子再篩（小生）吓！你說什麼？（淨）今夜頭亦弗拉裏猜拳行令，𠍽個篩淺子要上倉個了？所以說吃子再篩。（小生）吓！我纔吃得一盃吓。（淨）橫是㕶吃個，𠍽個滿阿淺？（小生）壺內有酒沒有？（淨）那說無得？（小生）放下。（淨）噢，放下。（小生）閃開！（淨）吓，走開。（小生）吓！今晚是什麼意思？（淨）今晚是什麼意思？（小生）呸！我問你什麼意思？（淨）我弗曉得𠍽個意思。（小生）不曉得！可惡！（淨）囉個可惡？（小生）可惡之極！放肆！（淨）無人放肆吓。（小生）我對你說，自今日為始，你情愿伏侍我相公呢，在這書房中走走；你心上若有不悅意，明日對你家老爺說得的吓，另僉一名，不必勉强。（淨）阿呀，阿呀！相公，我老老拉書房裏伏侍相公極週到個，為𠍽相公發起說話來？倘然老爺曉得子，老老就該死哉。（小生）吓！我想你惹大年紀，豈不知俗諺云——（淨）銅面盆放水拉厾。（小生）啐！我說是俗諺吓！（淨）吓，相公要吃肉麵吓？𠍽了弗早說？（小生）蠢才！那俗諺是常言的話吓。（淨）𠍽個話介？（小生）『識性者可以仝居。』可有這句話的麼？（淨）𠍽個肉麵吓？仝居吓？（小生）故此縷縷吩咐你，須要——𠰻，那裏去了？老兒，老兒（淨）拉裏。（小生）在那裏做什麼？（淨）吾拉裏革裏想。（小生）吓！想什麼？（淨）想個個一句話哉那。（小生）這句話還要想吓？（淨）那說弗要想？直頭要想厾㖸。（小生）𠳨！想來。（淨）個句話聽得別人說歇個，像道有個。（小生）有的？（淨）有個。我曉得個哉。（小生）曉得了尤其可惡！（淨）阿呀！是介說起來，個句話我竟曉得弗得個哉▲。（小生）渾賬！你旣然曉得，我相公在此，不是看本，定是閱報，還有許多書札應酬：總之，片刻也不得空閑！（淨）忙吓。（小生）每日裏無非——咳！說嚜，到也小氣了：無非吃這幾盃酒！（淨）個個弗是酒，倒是水了。（小生）𠰻，𠰻！怕，怕不是酒！你非但這一次，屢次拿來的酒只得半壺，再不滿的；今晚是——來，來，你看，連這半壺也未必有在裏頭！你何苦偏要在我相公面上做工夫！這是怎麼說？（淨）吓！我說為𠍽了？元來為個呷酒淺子了。個個相公弗要怪差子人，個是燙酒個人元故，關我老娘家𠍽事？（小生）好支吾！（淨）弗是支吾，倒是實話。（小生）住了！我且問你，你所司者何事？煖酒的時節就該站在傍邊，那些人就不敢作弊了吓。（淨）弗要說哉，讓我去搨坡介燙一壺得來何如？（小生）多少？（淨）相公嚜吃起個壺淺個來，等我老老去搨坡介燙一壺得來哉那。（小生）一壺？（淨）一壺哉那（小生）吓！大都是你的意思了。（淨）個是我老老個點巧處。（小生）咳！天下的蠢人再沒法的！（淨）為𠍽了？亦是我老老蠢介？（小生）大凡吃酒這節事，元拘不得數目的。（淨）拘弗得數目個？難道相公要吃一缸，我也抬一缸來罷？（小生）放屁！蠢才！假如我相公今晚有興多吃幾盃，沒興就可以中止了；怎麼恰恰的一壺？難道兩壺是犯了戒，越了例，再，再也使不得的？（淨）讓我去開一甏，憑㕶吃到大天白亮嚜是哉。（小生）滿了！（淨）阿呀，壞哉！哩亦說子一句𠍽個哉？相公，亦說𠍽個㖸？（小生）滿了！（淨）是哉，還經得弗滿來，老大個人還有爭嘴勒。（下）（小生）老狗才！偏在我相公面上做工夫！（斟酒介）
【太師引】對孤燈，展轉愁無際。夢魂兒無寐怎歸？
呀！你看好一天月色也！
窗兒外，月明孤館，似寒威一戶侵衣。
如此清光，豈可虛度？我且勞之。乾。哈哈！
幸得盃深，不嫌長漏；滴亂心曲，松濤鶴唳。〔待我把這些本章從頭看去，〕早翻出封章考𥡴。
吏部一本：『為會推事鄢懋卿該陞三邊巡撫，奉內閣嚴議，請覆旨定奪。』咳，咳！第一道本章就是放屁！我想鄢懋卿初登甲第，有何功績，就陞三邊巡撫？可發其大笑者也！我想此等大都賄賂夤緣，乃權門之走狗，名敎中之罪人，衣冠中之禽獸！他若不是昏夜乞憐，焉能白晝驕人？鄢懋卿竟陞三邊巡撫！我且浮其一大白。𠲔！
細思之，恁不先列宮幃。
（淨上）時常爭酒食，累殺老蒼頭。相公。（小生）那個？（淨）酒拉裏哉。（小生）滿不滿？（淨）讓我呈呈堂介，阿是拍滿個？（小生）𠳨！𠳨！蠢才！斟酒！（淨）噢。（小生）方纔你去煖酒，可有人作弊麼？（淨）有個。（小生）什麼人？（淨）我正拉厾燙酒，一個小男兒拿子一隻鍾子，說道：『伯伯不呷酒，拉我烹烹菜蔬。』乞我甲頭介一記，個個男兒哭子去哉。（小生）不與他就罷了，不該又去打他。（淨）亦有介一個弗知趣個人，竟拿子一隻碗來說道：『伯伯倒一碗酒拉我烹烹個肚子。』我說道：『個個酒是柳相公吃個，動弗得個。』不拉我一場發作，討子無趣去哉。（小生）何如？天下只有一個理。你是這等，他們就不敢作弊了吓。（淨）弗是；相公，府裏個人纔是怕我個▲。（小生）不是我相公瑣瑣，大凡說話不說不知。（淨）自然麼。（小生）斟酒。（淨）噢。（小生）吓！這個酒不是前番的了？（淨）弗是哉；姜姜是『元燥，』故歇是我回子老爺，哩換子『福貞』哉▲。（小生）吓！你曾回過老爺？（淨）回個。（小生）你怎麼樣回呢？（淨）我說：老爺吓，柳相公拉厾書房——（小生）勞碌。（淨）弗是勞碌。（小生）辛苦。（淨）也弗辛苦。（小生）說些什麼？（淨）我說着實介拉厾爭酒。（小生）喲呸！再沒有別的話，說偏偏說爭酒二字！（淨）弗說道爭酒，囉哩肯拿出來吓？（小生）眞正蠢才！天下之蠢，無出其右！（吃酒介）𠲔！（淨）亦是𠍽個？（小生）我相公在外散淡之極，自從到你老爺這裏，反覺拘束得緊。（淨）這也罷了。（小生）𠰻！（淨）𠍽個了？（小生）我相公在外散淡之極，自從到你老爺這裏，反覺拘束得緊：是這等講吓！（淨）我老老直頭弗懂。（小生）哪！我相公在外的時節，終日淹于醉鄕；況我相公善于丹青。（淨）好吃吓。（小生）什麼好吃！（淨）丹青哉那。（小生）吓，吓，吓！丹青是吃得的？老兒，來，到要請問：你丹青是何物？吃得的？（淨）那說吃弗得？脆什碌碌，好吃得勢個。我還是小哈里吃個。那介弗見有得賣哉。（小生）哈哈哈。蠢才！丹青者，乃是畫也；什麼吃得的！（淨）吓！丹青是話了。阿是方纔相公說個，常言個句話哉阿拉？（小生）咳！此等人不知天地為何物！斟酒！（淨）噢，篩酒。（小生欲吃又遞介）唔！（淨）做𠍽？（小生）勞你一盃。（淨）阿是賞個鍾酒拉我吃？（小生）呣！（淨）阿呀！相公摟我哉。（小生）怎麼？（淨）弗會吃個。（小生）吓！不吃的？（淨）前日子吃子一個糟餅，今日還是昏頭搭腦介拉裏來。（小生）奇事！這也大奇！世上竟有人不吃酒的。我相公是海量。（吃介）我輩之人，詩揮百篇，乃我等之長技。（淨）個是不怕哩的。（小生）怕那個？（淨）怕囉個？我老娘家怕囉個？（小生）你不懂麼？（淨）古董還有一個老壽星厾來。（小生）渾賬！唐朝有個李白，他能飮斗酒，詩揮百篇，故此：說個我輩之人，詩揮百篇，是我等之長技吓。（淨）吓！個個李白我認得。（小生）吓！李白你多認得的？（淨）那弗認得？就住厾轉灣頭。做裁縫個李三官個阿哥▲。（小生）啐！外邊什麼時候了？（淨）深黃昏哉。（小生）你家爺呢？（淨）太老爺厾去哉。（小生）那個什麼太老爺？（淨）就是嚴閣老太老爺哉。（小生）吓！就是那嚴嵩？（淨）老爺吩咐合府個人纔要叫太老爺個。（小生）嚴嵩！（淨）太老爺。（小生）嚴介溪！（淨）太老爺嚜太老爺哉。（小生）喲呸！（發怒介）（淨）阿呀！壞哉！壞哉！（小生）嚴嵩乃當世之大奸臣！（淨）弗好哉吃媽厾哉！（小生）非但嚴嵩是奸臣，就是你家趙文華未必不是他門下奸黨！我相公儘知，那個不曉得我相公明白？少不得惡貫滿盆，有這一日吓！（淨）壞哉！讓我去拿粥拉哩吃罷。（走介）（小生）老兒，拿酒來！（淨）舌頭吃得杠棒粗厾哉，還要酒來酒來！（下）（小生）我往往見這些本章，也有忠良為國的，也有奸邪合黨的；他如今命我抄寫，只不過把忠良的本藏匿過了，然後用計處之。咳！我柳芳春平生頗有凌雲志氣，到今日裏呵！
【前腔】不能個步蟾宮，攀仙桂，忍蒙恥，朱門遣提。怎埋沒凌雲豪氣？甚日得有分荷衣！
禮科給事湯本立一本，『為請除奸黨，肅清朝野，以安社稷事：權臣嚴嵩五奸十惡賣，官鬻爵霸，佔朝綱等事』。阿呀妙，阿只！此一本：
言言一似金石比。
可惜老先生忠良為國，此本到落于趙文華之手。𠲔！
又何曾到龍書案題？
妙！看了半日，此本為最。請過一邊，奉敬一盃。老先生請吓。乾。我想廟堂之上，若多像老先生，那怕這些狐羣狗黨吓！（又看介）『邊將仇鸞，為開馬市，特爾題疏奏聞。』放，放，放，放其大狗之屁！那楊椒山為諫阻馬市，身家不保，如今又開什麼馬市！
他懷藏着奸謀禍機，頓敎人心兒裏怒髮吁欷！
噯，噯，噯！看不得的了！看了這樣本章，豈不汚目？罰他一大杯！（吃介）不是我酒後狂言，也是我忠心不泯。我如今把他這些惡欵一樁樁多記在本上，待等日後遇着忠良義士，敎他奏聞聖上，那時必定根究此本是何人集成的，噯！就說是我何妨！
【三學士】只說我柳氏芳春為書記，目覩細載奸機。但將仕路除荊棘，不望名高博錦衣。恨殺冠裳無大體！
𠲔！這些本章多是敗倫傷化的！呀啐！
碎封章，當雪飛！
（扯本困介）（淨上）一碗種種種，是介貢貢貢；亦無濃濃濃，纔是個洞洞洞。阿呀，倒困着厾哉。相公，相公，起來吃粥。阿呀！壞哉！個星是本章▲，那說纔扯碎哉介。讓我叫老爺出來。老爺有請。（丑上）樓臺歌館細，庭院百花香。怎麼說？（淨）老爺，弗好哉！柳相公吃醉子，弗知為𠍽了？拿個星本章纔扯碎哉。（丑）有這等事！這多是要緊本章，如何扯碎了？你少把些與他吃便好。（淨）弗不拉哩吃就要爭哉。（丑）𠲔！好悞事！（淨）還好，有一本囫圇個裏來。（丑）取來。𠰻！這小畜生將我這些過端多寫在一處，倘然傳出去，有人奏與聖上，那時怎了？眞個是養虎傷身！快喚家丁！（淨）老爺叫家丁走兩個出來。（雜扮家丁上）夜深何事急？齊來聽使令。老爺，有何吩咐？（丑）可恨這柳圖吃醉了，把各路本章扯碎。你們將他送到刑部牢中監禁，明日細細勘問。（衆）曉得了。走，走，走。（扶小生下）（丑）柳圖吓柳圖！
【尾聲】狂儒枉費千般計，只落得一朝杖斃！〔我這般待他，〕報德如何報怨兮？
吓！可惱吓！可惱！（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