晩清文學叢鈔/《瑞西獨立警史》二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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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西獨立警史》二題

一序

光緒二十九年(1903)
榮驥生

立國於今日之世界,據四千萬方里之地,有四萬萬偉秀之民,爲四千餘年文明之冑,典章制度,冠絕環球,文物聲明,甲於萬國;鑛山四闢,而利源可以不竭,物產豐富,而衣食可以無缺;長城萬里,爲其北藩,葱嶺千尋,爲其西蔽;南臨暹緬,東界大洋;長江大河,舟楫利便,滊車鐵道,來往迅捷:若是者,宜其撲英獅,摧俄鷲,歐風美雨,掃蕩凈盡,執全球之霸權,而爲世界之主人翁矣。而孰知其含羞納垢,腐敗衰弱,放棄其一切權利,甘爲波闌,甘爲印度,此在旁觀,尤爲疾首,況身當其境,目覩其慘,而能不悲憤抑鬱乎?嗚呼!此吾所以對《瑞西獨立小史》涕淚縱横,掩卷而不忍卒讀也。夫瑞西一介小國耳,始屬於羅馬,後隸於日耳曼,眇焉小邦,自昔恆爲臣屬,初未嘗有獨立之性質,有獨立之制度者也。況國境小弱,形勢迫狹,其民無偉大之氣象,其國乏富強之根本,而瓦爾德、威兒尼、亞爾那脫等,身無權位,起自田間,攘臂一呼,全國嚮應,雖婦人孺子,莫不奮發興起,卒至誅除虐吏,脫外人之覊拌,握自由獨立之實權,嗚呼!何其偉也!夫世界當競爭之日,優者勝,劣者敗,此天演之公理也。近數年間,若非律賓!若南阿!若日本,皆以區區小國,欲一躍而回復其自由獨立之精神,雖成敗有不同,然其欲實踐優勝之說則一也。惟我支那,我支那之人民,吾支那之土地,吾支那之財產,我支那之形勝,皆爲環球之所莫能及,矧復非律賓、矧復日本、矧復南阿。然而沈沈長睡,茫乎不知其劣而將敗也。及今不思振作其獨立之精神,回復其自由之權利,則我支那必將爲萬矢之鵠的,爲羣劇之舞台,爲俄鷲英獅之所攫食,爲歐風美雨之所摧折。後顧茫茫,我黄種之尙能生存於世界者幾希矣!雲間陸君龍翔,有感於此,因譯是書而問序於余。余嘗謂文字之最足以感人者,莫如小說,且是書行文疏暢,無奥博難讀之患,用以輸入自由獨立之精神,以激醒我民心,以振作我民氣,吾知四萬萬同胞,必將感動奮發,投袂而起也。然則中國強盛之機,可於是書卜之。遂不辭其不文而爲之序。癸卯淸和望日,上海脂車榮驥生序於日本東京旅舍。

二序

光緒二十九年(1903)
盛時培

太史公作《遊俠傳》,盛稱豪俠之士,與儒者並重。余以爲俠士之風,上不畏王侯,下不戀妻子,運離世之妙想,發救世之苦心,使世無其人,以維持補救於川潰橫流之際,恐生人之類滅久矣。而三代以前,不稱俠義,何歟?意者聖人首出,一國之君,卽爲全國民之代表。故士皆統於一尊,而無所用其俠歟?秦、漢以來,君民暌隔,務專制之政,使民皆屈抑而無所吿。於是朱家、郭解輩,相繼迭出,傲帝制,蔑王侯,平尊卑,輕名節,而漢代之俠,獨多千古。此時局之變機,而文明之將啓也歟?惜乎王者厭之,俠義之風,終不得擴明於天下。近世如美之華盛頓、匈牙利之葛蘇士、意之嘉富洱、日本之西鄕隆盛等,皆以朱家、郭解之心,行湯、武革命之事,蓋俠義之大者耳。而迂儒齗齗以爲非中國之所宜有,不知道行於上,則君爲尊,道行於下,則民爲貴。伊尹之伐暴救民,墨子之摩頂放踵利天下,皆足爲任俠之祖。而況秦、漢以來,暴君汚吏,實爲國民之公敵,天下之人認之矣。乃數千年來,但有攘國而無革命,以中國歷史之久遠,土地之廣大,芸芸萬民,曾不能發明任俠之大義,而使歐洲列國,獨擅此文明,此吾輩所以撫膺感憤擊案而長歎息者也。豈非國民之恥歟?瑞西區區一小國,迫於日耳曼權勢之下,而瓦爾德、亞爾那脫、威兒尼等,獨能以數十布衣,不避艱險,出萬死一生之計,抗政府,驅虐吏,救民於水火,非有古豪俠之風何能若是歟?近世皇皇大國,或什伯倍於瑞西,而其屈抑於專制政體之下,受官吏之毒焰,亦復有更甚於瑞西者。試觀《瑞西獨立小史》一書,能無自愧而興起也歟?陸君龍翔譯是書,將以餉我國民,啓發後進,余喜其有合於太史公作《遊俠傳》本意,足以救末俗之人心,故欣然而爲之序。癸卯四月,雲間盛時培鐵顏氏,序於日本東京之柳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