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 [#p8e2a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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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堂 [#b16d5833]
>（貼上）
&size(20){【一江風】&color(navy){小春香};一種在人奴上。畫閣裏，徒嬌養。侍娘行，弄粉調朱，貼翠拈花，慣向粧臺傍。陪他理綉床，陪他理綉床。隨他上學堂。小苗條吃的是夫人杖。};
>花面丫頭十三四，春來綽約省人事。終須等個助情花，處處相隨步步覷。我&color(navy){春香};自幼跟隨小姐，粧樓刺綉，臺榭觀花；看他名為國色，實守家聲，杏臉嬌羞，老成持重。只今老爺延師敎授小姐講學，就着我伴讀。請來先生叫做什麼——（想介）嗄，嗄，叫&color(navy){陳最良};。阿呀，那老人家好不古板吓。老爺又對他說：倘有不到的所在，只打這丫頭。呀啐！可不是我的晦氣！（笑介）想我&color(navy){春香};可是與他出氣的麼？今早伏侍小姐早膳已畢，叫我去看看先生可在學館中。（內嗽介）咦，你看那老人家端端正正坐在那裏了，待我去請小姐出來上書。正是：有福之人人伏侍，無福之人伏侍人。（下）（生上）吟餘改抹前春句，飯後尋思午晌茶。蟻上案頭沿硯水，蜂穿窗眼咂瓶花。我&color(navy){陳最良};在&color(navy){杜};衙設帳，敎授小姐，極承老夫人管待。今日早膳已畢，怎麼還不見小姐進館？却也嬌養了些。待我敲三聲雲板。（敲介）&color(navy){春香};，請小姐上書。（貼內應介）（旦上）
&size(20){【遶地遊】素粧纔罷，欵步書堂下。};（貼上）&size(20){對淨几明窗瀟洒。};
>（貼）小姐來了。（旦見介）先生萬福。（生）坐了。（貼）&color(navy){春香};見先生。（生）罷了。（貼）先生休怪。（生）那個怪你？（貼）不是小姐來遲了些？（生）不是吓，女學生，凡為女子：雞初鳴，咸盥漱，櫛䈂，問安于父母；日出之後，各供其事如今女學生旣以讀書為事，須要早起進學，不得懶惰。（旦）以後再不敢了。（貼）先生，我知道了，今夜我同小姐竟不要睡。（生）為何呢？（貼）等到三更時分，就請先生上書，如何？（生）這又太早了。（貼）喲，早又不好，遲又不好，難吓！（生）多講！去！學生，昨日上的書可曾溫習熟麼？（旦）溫習熟了，只待先生講解。（生）&color(navy){春香};，你可曾熟麼？（貼）我麼？也熟了。（生）熟了？背來。（貼）是吓。小姐，先生敎你背書。（旦）先生敎你背。（生）敎你背。（貼）我是爛熟的了。（生）熟了，怎麼不背？背來。（貼）先生，到晚間背罷。（旦）朝上背與先生聽。（貼作背不出）小姐題一字來。（旦）關——（貼）關關——（生）關關——（貼）吓，關關，關關——（生）關關睢鳩。（貼）吓，關關睢鳩，睢鳩。——（生）在——（貼）關關睢鳩，在——睢鳩，在——（生）在河之洲。（貼）吓，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貼對生）可是爛熟的了？（生）一句多背不出，反說爛熟的了！挐去再讀！吓，女學生，聽講。（旦）是。（生）&color(navy){春香};，你也聽着。（貼）曉得。（生）關關睢鳩：關關，是鳥聲也；睢鳩，是鳥名也。（貼）先生，鳥聲怎麼樣叫的？學一個與我每聽聽。（生）𠲔！怎麼樣學與你聽！此鳥性喜幽靜，在河之洲。（貼）吓，是了，我曉得了。不是昨日，是前日——呀啐！不是今年，是去年，我衙內關着一個班鳩兒，被小姐放了，一飛飛到&color(navy){何知州};衙內去了。（生）這是興。（貼）一個小鳥兒有什麼興？（生）胡說！興者，是起也；起那下文。窈窕淑女，是幽閑女子；君子好逑，有那等君子好好的去求他。（貼）先生，為什麼要好好的求他？（生）㕶！我依註講解，只管胡講！（旦）先生依註講書，學生自會；但把&color(green){詩經};大意敎演一番。（生）聽講。&color(navy){春香};，你也聽着。（貼）吓，曉得。（生）
&size(20){【掉角兒】論六經，&color(green){詩經};最葩。閨門內許多風雅：有指證&color(navy){姜嫄};產娃；不嫉姤后妃賢達。更有那咏雞鳴，傷燕羽，泣&color(navy){江臯};，思&color(navy){漢};廣，洗淨鉛華，有風有化，宜室宜家。};
>（旦）先生這經文有許多？（生）詩三百，一言以蔽之：
&size(20){沒多些，只無邪二字付與兒家。};
>（旦）是。（貼）好，講得好聽。（生）書已講完，&color(navy){春香};，取紙筆來與小姐寫字。（貼）曉得。（旦）學生自會臨書。&color(navy){春香};還勞先生把筆。（貼）先生，小姐自會臨書，&color(navy){春香};還勞先生把筆。（生）你書也背不出，又要寫字。（貼）背得出的了。（生）看小姐寫字。（貼）先生，字寫個順硃兒罷。（生）不要多說，看你小姐寫字。（旦）先生，字寫完了。（貼）先生，小姐的字寫完了。（生）寫得快吓。取來我看。（貼）吓。（取字，生看介）好吓！我從不曾見這樣好字。（貼）在那裏讚了。（生）這是什麼格？（貼）先生，這是&color(navy){衞};夫人傳下美女簪花之格。（生）果然寫得好。（貼）先生，我也寫個奴婢學夫人，如何？（生）尙早。（貼作呆介）小姐，我要出恭。（旦）對先生說。（貼）先生，領出恭籖。（生）吓，你來得幾時，就要出恭了？（貼）來了半日了吓。（生）不許去！（貼）哎喲，急了！（生）哴，去去就來。（貼）吓，領籖。（生）就來吓！（貼）曉得。啐！我那個要出恭？且到那邊閑耍一囘再來。（奔下）（旦）先生，敢問師母尊年了？（生）目下平頭六十。（旦）吓，旣如此，待學生綉雙鞋兒上壽。只要請個樣兒。（生）生受你。依&color(navy){孟子};上樣兒做個『不知足而為屨』罷。（旦）曉得了。（生）吓，&color(navy){春香};去了半日，怎麼還不見來？&color(navy){春香};，&color(navy){春香};！（貼上）哎喲，只管讀書！那邊有個大花園，桃紅柳綠，好耍子吓！（生又叫介）&color(navy){春香};，&color(navy){春香};！（貼）來了。這老遭瘟的又在那裏叫了！吓，待我只做個出恭不完的意思進去便了。（作啣籖手縛裙帶介）（生）&color(navy){春香};。（貼）喲，恭也出不完，只管叫交籖！（旦）你為何只管去了吓？（貼）阿呀，小姐，你只管在此讀書，元來那邊有一座大花園，桃紅柳綠，好耍子得緊！（生）吓，吓，吓！你不在此陪小姐攻書，反到後花園去頑耍？自己去了也罷了，又來引動小姐？取荊條來，我要打了。（貼）先生，打那個？（生）打你！打那個！（貼）打我吓？只怕將就些罷。（生）你怎麼引逗小姐？（貼）阿呀，先生又來了！
&size(20){【前腔】我是個女郞行，那裏應文科判衙？止不過識字兒書塗嫩鴉。};
>（生）古人讀書：有囊螢的，趁月光的。（貼）
&size(20){待映月，耀蟾蜍眼花；待囊螢，把蟲蟻兒活支煞。};
>（生）還有懸梁刺股的哩。（貼）
&size(20){比似你懸了梁，損頭髮；刺了股，添疤納，有甚光華？};
>（內叫賣花介）（貼）咦，小姐。
&size(20){你聽一聲聲賣花，把讀書聲差。};
>（生）又引逗小姐！這番眞個要打了，取手來！（打介）（貼揪住介）放手，放手！（貼）
&size(20){我是個嫩娃娃，怎生禁受恁般毒打？};
>（貼奪戒方擲地介）（生）阿唷唷，有這等事！氣死我也！明日吿訴老相公，這等可惡，要辭館了！（旦）唗！賤人！這等放肆！先生，請息怒。恕他初犯，容學生自去責罰他罷。（生）該責，該責！（旦）有這等事！賤人，拾起來！（貼拾介）（旦）取來！（貼）吓！小姐，送與先生罷。（旦）胡說！取來！（貼）吓。（旦）過來跪了！（貼）怎麼要我跪起來介？（旦）唗！還不跪？（貼）就跪。（旦）對先生跪。（貼）跪了小姐罷。（旦）胡說！（貼）就對先生罷。（跪介）（旦打貼介）（貼）阿唷，阿唷！（旦）好丫頭！這等放肆！自古『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先生打你不得，反去唐突先生麼？（貼）我沒有唐突先生吓。（旦）還要胡說！（又打介）（貼）吓唷，吓唷！（旦）自今以後呵：
&size(20){【前腔】你手不許把鞦韆索拿，脚不許把花園路踏。};
>（貼）嘴兒說說罷。（旦）
&size(20){這招風嘴，把香頭來綽疤！};
>（貼）眼睛瞧瞧罷。（旦）
&size(20){招花眼，把綉針兒簽瞎！};
>（貼）瞎了眼是沒用的了吓。（旦）賤人！要你怎麼？
&size(20){則要你守硯臺，跟書案，伴詩云，陪子曰：沒的爭差！};
>（貼）就差些也罷了。（旦）胡說！
&size(20){則問你幾絲兒頭髮，幾條兒背花？敢也怕些些，夫人堂上那些家法？};
>（連打介）（貼）阿呀，小姐，再不敢了！噲，先生，討饒討饒㖸！（生）問他下次可敢了？（貼）再不敢了㖸。（生）女學生，他旣知罪了，饒了他罷。（旦）旣是先生討饒，且饒你。（貼）啐！早些說便好。（旦）吓！又胡說！（貼）不敢。（旦）起來謝了先生。（貼）謝了小姐罷。（旦）胡說！謝了先生。（貼）多謝先生討饒。（生）今後再不可如此。（貼做鬼臉學生介）（生）哏，這個丫頭！吓，&color(navy){春香};，不是我做先生的苦苦敎授你。
&size(20){【尾聲】女弟子則爭個不求聞達，和男學生一般兒敎法。};（旦合）&size(20){怎辜負這一弄明窗新絳紗？};
>（內）老爺請&color(navy){陳};相公用飯。（生）知道了。你先去，就來。（內應）我陪老相公閑話去。你每工課完了，方可回衙。（貼）吓，曉得。（旦）學生送先生。（生）不消了。（貼）&color(navy){春香};送先生。（生）罷了。（下）（貼）呀啐！老白毛！老不死！好個不知趣的老村牛！（旦）吓，死丫頭！自古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難道打你不得的？還要背後駡他？（貼）小姐，背後駡了，他是不曉得的呀。（旦）胡說！隨我回衙去罷。（貼）噢。（走介）（旦）走來，我且問你，方纔說的花園在那裏？（貼）小姐，你自去讀書，不要學我這樣死丫頭要頑耍的。（旦）這丫頭倒來還嘴！不是吓，你實對我說，花園在那裏我？也要去閑耍吓。（貼）小姐，你果然也要去麼？（旦）正是。（貼）小姐，來。哪，哪，哪，那邊不是？這邊不是？（旦）可有景致麼？（貼）有景致吓。有亭臺六七座，鞦韆一兩架，遶的流觴曲水，面着&color(navy){太湖};山石，奇花異草，委實華麗得緊。（旦）吓，元來有這等一個好所在。（貼）小姐幾時去遊玩呢？（旦）吓，吓，吓我想明日不好，後日欠佳，吓，除非是大後日老爺下鄕勸農，你可分付花郞，敎他打掃亭臺潔淨，和你去遊玩便了。（貼）曉得，待我就去分付。（旦）也曾飛絮&color(navy){謝};家庭。（貼）欲化西園蝶未成。（旦）無限春愁莫相問。（貼）綠陰終借暫時行。（旦）你快去分付收拾，後日准要去的。（貼）是，曉得。（下）
**遊園 [#xd080ae5]
>（旦，貼同上，旦）
&size(20){【遶地遊】夢囘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貼）&size(20){注盡沉烟，抛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旦）&color(navy){春香};。（貼）小姐。（旦）（&color(green){烏夜啼};）曉來望斷梅關，宿粧殘。（貼）小姐，你側着宜春髻子恰憑欄。（旦）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貼）已吩咐催花鶯燕借春看。（旦）&color(navy){春香};，可曾吩咐花郞掃除花徑麼？（貼）小姐，已吩咐過了。（旦）取鏡臺衣服過來。（貼）曉得。（旦照鏡掠𩬆更衣介）（貼）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旦）好天氣吓！
&size(20){【步步姣】裊晴絲，吹來閒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的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雲偏。};
>（貼）小姐，請行一步。（旦）
&size(20){我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貼）
&size(20){【醉扶歸】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豔晶晶花簪八寶瑱。};（旦）&size(20){可知我一生愛好是天然？};（貼）〔小姐，〕&size(20){恰三春好處無人見，不隄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
>（貼）來此已是花園門首，請小姐進去罷。（旦）你看畫廊金粉半零星。（貼）小姐，你看，好金魚池吓！（旦）池館蒼苔一片青。（貼）踏草怕泥新繡襪，惜花疼煞小金鈴。（旦）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貼）？便是（旦。貼合）
&size(20){【皂羅袍】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頽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捲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烟波畫船。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
>（貼）小姐，杜鵑花開的好盛呵！（旦）
&size(20){【好姐姐】遍青山啼紅了杜鵑。};
>（貼）這是荼䕷架。（旦）
&size(20){荼䕷外，烟絲醉軟。};
>（貼）是花都開，牡丹還早哩。（旦）
&size(20){牡丹雖好，他春歸怎占的先？};
>（內鶯叫介）（貼）小姐，你看那鶯燕成對兒，叫得好聽吓！（旦）
&size(20){閒凝盼，生生燕語明如剪，嚦嚦鶯聲溜的圓。};
>（貼）小姐，留些餘興，明日再來耍子罷。（旦）有理。（貼）小姐，這園子委實觀之不足也。（旦）
&size(20){【尾聲】觀之不足由他繾，便賞遍了十二亭臺是惘然。到不如興盡囘家閒▲遣。};
>（貼）小姐，你且歇息片時，我去看看老夫人再來。（旦）你去去就來吓。（貼）曉得。（貼下）
**驚夢 [#zba33902]
>（旦）驀地遊春轉，小試宜春面。春吓，得和你兩留連，春去如何遣？咳，恁般天氣，好困人也！吓，&color(navy){春香};，&color(navy){春香};。（回看沉吟介）天吓！春色惱人，信有之乎？我&color(navy){杜麗娘};常觀詩詞樂府，古之女子，因春感情，遇秋成恨，誠不謬矣。我今年已二八，未逢折桂之夫，忽慕春情，怎得蟾宮之客？咳，我&color(navy){杜麗娘};生於宦族，長在名門，年已及䈂，不得早成佳偶，誠為虛度青春。光陰如過𨻶耳！（淚介）可惜我顏色如花，豈料命如一葉乎！
&size(20){【山坡羊】沒亂裏，春情難遣；驀地裏，懷人幽怨。則為我生小嬋娟，揀名門一例一例裏神仙眷。甚良緣，把青春抛的遠？俺的睡情兒誰見？則索因循腼腆。想幽夢誰邊？和春光暗流轉。遷延，這衷情，那處言？淹煎，潑殘生，除問天！};
>（困介，丑扮夢神持鏡上）&color(navy){睡魔};&color(navy){睡魔};分福祿，一夢優悠，何曾睡熟？某乃&color(navy){睡魔神};是也。奉&color(navy){花神};之命，今有&color(navy){柳夢梅};與&color(navy){杜麗娘};有姻緣之分，着我勾取他二人入夢可也。（執鏡引小生執柳枝上，又引旦起見介）（小生）呀，小姐，小生那一處不曾尋到？却元來在這里。（旦斜視不語介）（小生）恰好在花園中折得垂柳半枝，小姐，你旣淹通書史，何不作詩一首以賞此柳枝乎？小姐，咱愛殺你也！
&size(20){【山桃紅】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
>小姐，和你那答兒講話去。
&size(20){轉過這芍藥欄前，緊靠着湖山石邊，和你把領扣鬆，衣帶寬，袖梢兒搵着牙兒苫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合）&size(20){是那處曾相見？相看儼然。早難道好處相逢無一言？};（摟旦下）
>（末上）催花御史惜花天，檢點春工又一年。蘸客傷心紅雨下，勾人懸夢彩雲邊。吾乃&color(navy){南安府};後花園&color(navy){花神};是也。因&color(navy){杜麗娘};與&color(navy){柳夢梅};日後有姻緣之分，&color(navy){杜};小姐遊春感傷，致使&color(navy){柳};秀才入夢。吾神耑掌惜玉憐香，竟來保護他雲雨，十分歡幸也。
&size(20){【鮑老催】單則是混陽蒸變，看他似蟲兒般蠢動，把風情搧。一般兒嬌凝翠綻魂兒顫。這是景上緣，想內成，因中見。怕淫邪玷汚了花臺殿。};
>待我拈片落花驚醒他。（向鬼門丟花介）呀！
&size(20){他夢酣春透了，怎留連？拈花閃碎的紅如片。};
>&color(navy){柳};秀才，你夢畢之時，好生送&color(navy){杜};小姐仍歸香閣，吾神去也。
&size(20){【雙聲子】&color(navy){柳夢梅};，&color(navy){柳夢梅};，夢兒裏成姻眷。&color(navy){杜麗娘};，&color(navy){杜麗娘};，勾引得香魂亂。兩下姻緣非偶然。羨夢裏相逢，夢裏仝歡。};（下）
>（小生攜小旦手上）
&size(20){【山桃紅】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則把你雲鬟點，紅鬆翠偏。休忘了緊相偎，慢厮連。恨不得肉兒般和你團成片，也逗得個日下胭脂雨上鮮。};（合）&size(20){是那處曾相見？相看儼然。早難道好處相逢無一言？};
>（小生）小姐，你身子倦了，請將息片時，小生去了。正是：行來春色三分雨。（旦）秀才。（小生）在。妙阿！睡去&color(navy){巫山};一片雲。（下）（老旦上）夫婿坐黃堂，嬌娃立綉窗；怪他裙衩上，花鳥繡雙雙。呀，我兒為何睡眠在此？吓，我兒，我兒醒來。（旦醒介）秀……（老旦）吓，是我吓。（旦）元來是母親。母親萬福。（老旦）我兒，什麼秀吓？（旦）吓，孩兒刺綉才罷。（老旦）你為何不到學裏去看書，青天白日睡眠在此？（旦）吿稟母親知道：孩兒適在花園中遊玩囘來，身子困倦，少睡片時，不知母親到此，有失迎接，望母親恕罪。（老旦）兒吓，花園中冷靜，少去閑行。咳，女兒家長大，自有這許多情態，且自由他。我去了。正是：宛轉隨兒女，辛勤做老娘。（旦）孩兒送母親。（老旦）罷了。（下）（旦）咳，天吓！今日&color(navy){杜麗娘};好僥幸也！方纔偶到後花園中，百花開遍，覩物傷情，沒興而囘，晝眠香閣，忽見一生，年可弱冠，丰姿俊雅，手持柳絲一枝，要奴題咏。那時待要應他一聲，心中自忖：素昧平生，不知名姓，何得輕與交言？正想之間，只見那生向前說了幾句傷心的話兒，將奴摟定，到牡丹亭畔，芍藥欄邊，共成雲雨之歡。兩情和合，眞個是千般愛惜，萬種溫存。歡畢之時，又送我囘香閣，幾聲將息而去。正待自送那生出門，忽値母親到來，將奴喚醒，驚得一身冷汗，却是&color(navy){南柯};一夢。又被母親絮了許多，奴家口雖無言答應，心內思想夢中之事，何曾放懷？行坐不安，自覺如有所失。娘吓，你叫我學堂中看書，叫我看那一種書方消得悶吓？（掩淚介）
&size(20){【綿搭絮】雨香雲片，纔到夢兒邊，無奈高堂喚醒，紗窗睡不便。潑新鮮冷汗粘煎。閃得俺似心悠步嚲，意軟鬟偏。不爭多，費盡神情，坐起誰忺？則待去眠。};
>（貼上）晚粧消粉印，春潤費香篝。小姐，被已熏了，請進去睡罷。（旦）
&size(20){【尾聲】困春心，遊賞倦，也不索香熏綉被眠。};〔阿呀天吓！〕&size(20){有心情，那夢兒還去不遠。};
>（貼）小姐，看仔細吓。（仝下）
**尋夢 [#h1ddf28a]
>（旦上）
&size(20){【月兒高】幾曲屏山展，殘眉黛深淺。為甚衾兒裏不住的柔腸轉？這憔悴，非關愛月眠遲倦，可為惜花朝起庭院。};
>忽忽花間起夢情，女兒心性未分明；無眠一夜燈明滅，怪殺梅香喚不醒。奴家昨日偶爾春遊，何人見夢，綢繆顧盼，如遇平生？獨坐思量，情殊悵怳，眞個可憐人也！（貼上）香飯盛來鸚鵡粒，淸茶擎出鷓鴣斑。小姐，請用膳。（旦）&color(navy){春香};，我那有心情吃什麼飯？（貼）夫人吩咐，朝飯要早。（旦）你說為人在世，怎生叫做吃飯？（貼）阿呀，一日三餐，叫做吃飯了。（旦）我不要吃。你自去吃便了。（貼）還是去吃些好。（旦）惹厭！還不走？（貼）吓，受用餘杯冷炙，勝如膩粉殘膏。（下）（旦）&color(navy){春香};已去。天那！昨日所夢，池亭儼然；只圖舊夢重來，無奈新愁一段；尋思展轉，竟夜無眠。我待乘此空閑，背却&color(navy){春香};，悄向花園尋夢則個。（作出門介）吓，天那！正是：夢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一徑行來，你看花園門洞開，守園的都不在此，則這殘紅滿地呵！
&size(20){【懶畫眉】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麼低就高來粉畫垣？元來春心無處不飛懸。};
>（絆介）呀！什麼子吓？
&size(20){是睡荼䕷抓住裙衩線，恰便是花似人心好處牽。};
>（貼上）吃飯後，不知小姐那裏去了。吓，不免尋將去。
&size(20){【不是路】何意嬋娟，};〔呀！〕&size(20){小立在垂垂花樹邊？};〔小姐，〕&size(20){你纔朝膳，個人無伴怎遊園？};（旦）&size(20){畫廊前，深深驀見啣泥燕，隨步名園是偶然。};（貼）&size(20){娘回轉，幽閨窣地，敎人見那些兒閒串？};（旦）
&size(20){【前腔】};〔唗！〕&size(20){偶爾來前，};〔好吓，〕&size(20){道得我偷閑學少年。};
>（貼）不偷閑，偷淡？（旦）吓！
&size(20){欺奴善，把護春臺都猜做謊桃源。};（貼）〔小姐，〕&size(20){我敢胡言？};
>這是夫人着我來的㖸。（旦）夫人着你來說些什麼？（貼）
&size(20){夫人道：春多刺綉宜添線，潤遍爐香好膩箋。};
>（旦）還說什麼來？（貼）
&size(20){說這荒園塹，怕花妖木客尋常見，去小庭深院。};
>（旦）吓，原來如此。我知道了。你好生答應夫人去，我隨後就來。（貼）閒花傍砌如依主，姣鳥嫌籠會駡人。（旦）呀，你看&color(navy){春香};已去，我如今正好尋夢也。
&size(20){【忒忒令】那一答可是湖山石邊？這一答是牡丹亭畔。嵌彫欄，芍藥芽兒淺。一絲絲垂楊線，一丟丟楡莢錢。線兒春，甚金錢弔轉？};
>且住，我想昨日夢裏那書生將柳枝來贈我，要奴題咏，强我歡會之時，好不話長也！
&size(20){【嘉慶子】是誰家少俊來近遠？敢迤逗這香閨去沁園？話到其間腼腆。他揑這眼奈煩也天，咱噷這口待酬言。};
&size(20){【尹令】咱不是前生愛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則道來生出現，乍便今生夢見？生就個書生，哈哈，生生他抱咱去眠。};
>我想那書生這些光景，好不動人春意也！
&size(20){【品令】他倚&color(navy){太湖};石，立着咱玉嬋娟。待把俺玉山推倒，便日暖玉生烟。捱過雕欄，轉過鞦韆，掯着裙花展。敢席着地，怕天瞧見。好一會，分明美滿，幽香不可言！};
>夢到這好時節，為甚花片兒弔下來，把奴一驚也？
&size(20){【豆葉黃】他興心兒緊嚥嚥，嗚着咱香肩；俺可也慢掂掂做意兒周旋，周旋。等閑間把一個照人兒昏善。這般形現，那般軟綿，忒見一片撒花心的紅葉兒弔將來半天，弔將來半天。敢是咱夢魂兒厮纒？};
>咳，尋來尋去都不見了，牡丹亭，芍藥欄，怎生這般凄涼冷落，杳無人跡？好不傷心也！（淚介）
&size(20){【玉交枝】是這等荒涼地面，沒多半亭臺靠邊，好似咱瞇𥉐色眼尋難見。明放着白日青天，猛敎人抓不到夢魂前。霎時間有如活現打方旋，再得俄延。};〔呀，〕&size(20){是這答兒壓黃金釧匾。};
>（睡倒介）秀才，秀才！呀啐！我若再見此生呵：
&size(20){【月上海棠】怎賺騙？依稀想像人兒見。那來時荏苒，去也遷延。非遠，那雨跡雲踪纔一轉，敢依花傍柳重重現？昨日今朝，眼下心前，&color(navy){陽臺};一座登時變。};
>再稍停一會兒。呀，無人之處，忽見大梅樹一株。你看梅子磊磊，可愛人也！
&size(20){【二犯么令】偏偏則他暗香淸遠，傘兒般蓋的周全。趁這春三月，紅綻雨肥天，葉兒青遍。迸着苦仁兒裏撒圓。愛殺這晝陰，便再得到&color(navy){羅浮};夢邊。};
>罷，罷，這梅樹依依可人，我&color(navy){杜麗娘};死後，得葬于此，幸也！
&size(20){【江兒水】偶然間心似繾，在梅樹邊。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幷香魂一片，陰雨梅天。};〔阿呀，人兒吓！〕&size(20){守的個梅根相見！};
>（坐倒介）（貼上）佳人拾翠春亭遠，侍女添香午院淸。不知小姐那裏去了？小姐，小姐。呀，小姐走乏了，在梅樹邊打睡哩。小姐：
&size(20){【川撥棹】你遊花苑，怎靠着梅樹偃？};（旦）〔&color(navy){春香};，〕&size(20){一時間望眼連天，忽忽地傷心自憐。};（合）&size(20){知怎生情悵然！知怎生淚暗懸！};
&size(20){【前腔】幾度徘徊口懶言。};〔呀，〕&size(20){聽這不如歸春暮天。};
>（貼）小姐，去了，明日再來罷。（旦）&color(navy){春香};。
&size(20){難道我再到這亭園？難道我再到這亭園？則掙得個長眠和短眠。};（合）&size(20){知怎生情悵然！知怎生淚暗懸！};（旦）
&size(20){【尾聲】軟咍咍剛扶到畫欄邊，報堂上夫人穩便。};〔咱&color(navy){杜麗娘};呵，〕&size(20){少，少不得樓上花枝，也則是照獨眠。};
>&color(navy){武陵};何處訪仙郞？（貼）只怕遊人思易忘。（旦）從此時時春夢裏。（合）一生遺恨繫人腸。};〔仝下〕&size(20){
**圓駕 [#qb2b65e3]
>（末上）
&size(20){【點絳唇】寶殿雲開，御爐烟靄乾坤泰。日影金堦，早唱導黃門拜。};
>鸞鳳旌旗拂曉塵，傳聞闕下降絲綸，興王會盡妖氛氣，不問蒼生問鬼神。下官&color(navy){大宋朝};新除授一個老黃門&color(navy){陳最良};是也。昨日&color(navy){杜};平章題奏一疏，為誅除妖賊事。中間劾奏&color(navy){柳夢梅};係刼墳之賊，其妖魂托名亡女，不可不誅。&color(navy){杜};老先生此奏，却也名正言順；隨後&color(navy){柳};生也題奏一本，為辨明心跡事。都奉有聖旨：朕覽所奏，幽隱奇特，必須返魂之女面駕敷陳，取旨定奪。老夫又恐怕眞是&color(navy){杜};小姐還魂，已着官校傳旨去了，五更朝見，定有分曉。正是：三生石上看來去，萬歲臺前辨假眞。言之未已，直殿將軍早到。（淨，丑上）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殿廷示威武，堦殿肅朝衣。俺乃直殿將軍是也。萬歲爺升殿，今日輪該値班，不免在此伺候。道猶未了，奏事官早到。（外上）
&size(20){【前腔】有恨粧排，無明躭帶眞奇怪！};（小生上）&size(20){這啞迷難猜，明鏡有重瞳在。};
>岳丈大人拜揖。（外）唗！你是罪人，誰做你的岳丈！（小生）平章老先生請了。（外）誰和你平章？（小生）古語云：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平章。今日&color(navy){夢梅};爭辨之時，少不得要老平章擱筆。（外）你是個罪人，誰來與你咬文？（小生）小生得何罪？老平章乃罪人也。（外）老夫有平&color(navy){李全};大功，當得何罪？（小生）你那裏平得個&color(navy){李全};，只平得個『李半！』（外）怎生只平得個『李半？』（小生）你只哄得那&color(navy){楊};媽媽退兵，怎哄得全來？（外）——誰誰——說來！和你官裏講去！（末上）午門之外，誰人喧嚷？且去看來。呀！元來是老平章和新狀元。放手，放手。狀元何事激惱老平章？（外）他駡俺是罪人，俺得何罪？（小生）你還說無罪麼？便是處分令愛一事，也有三大罪。（外）那有三大罪？（小生）太守縱女遊春，家法不嚴，罪之一也。（外）再呢？（小生）女死不搬喪私建菴觀，罪之二也。（外）難道！（小生）嫌貧逐婿，吊打欽賜狀元，罪之三也。（外）好個狀元！那裏有做賊的狀元！（末）老平章請息怒。狀元，你已前也有些罪過，看下官面分，和了罷。（小生）黃門大人與下官有何面分？（末）狀元公有所不知，尊夫人請俺上過學來。（小生）吓！敢是鬼請先生的？（末）狀元公好忘舊了！（小生）怎麼忘舊？（末）當初失足溪橋，曾有老夫來？（小生）吓！足下就是&color(navy){南安};&color(navy){陳齋長};麼？（末）惶恐，惶恐。（小生）呀，老黃門，我與你分上不薄，如何妄報我為賊？你做門館報事不眞，只怕做了黃門，奏事也不實。（末）遠遠望見尊夫人將至。二位先行叩禮，今日便見虛實了。（內）奏事官上御道。（外）臣平章&color(navy){杜寶};見駕。（小生）臣新科狀元&color(navy){柳夢梅};見駕。愿吾皇萬歲。萬歲。（末）平身。（外，小生）萬萬歲。（內）聖上有旨，宣返魂&color(navy){杜麗娘};朝見。（末傳介）（旦冠帶上）&color(navy){麗娘};本是泉下女，重瞻日月向丹墀。來此已是午門。
&size(20){【醉花陰】平鋪着金殿琉璃翠鴛瓦，響鳴梢，半天兒刮喇。};
>（丑，淨）啲！什麼婦人冲上御道？拿下！（末）是駕上宣來的，不要驚他。（旦）呀！
&size(20){似這般猙獰漢叫喳喳，在&color(navy){閻浮殿};見了些青面獠牙，也不似今番怕。};
>（末）前面來的是女學生&color(navy){杜麗娘};麼？（旦）呀！那黃門官好像&color(navy){陳};師父，待我叫他一聲。&color(navy){陳};師父。（末）呀！眞個是女學生吓！恁是人是鬼，不怕驚了聖駕？（旦）禁聲！
&size(20){再休提，探花鬼，喬作衙；則說狀元妻來見駕。};
>（末）奏事人就此拜舞山呼。（旦）臣妾&color(navy){杜麗娘};見駕。愿陛下萬歲，萬歲。（內）平身。（旦）萬萬歲。（內）聽旨：&color(navy){杜麗娘};是眞是假？就着伊父&color(navy){杜寶};——（外）臣有。（內）出班識認。（旦）萬歲。爹爹，孩兒&color(navy){麗娘};在此。（外）鬼乜邪，眞個一般模樣，好大胆！臣&color(navy){杜寶};謹奏，臣女亡已三年，此女酷似。此必花妖柳怪假托而成。
&size(20){【畫眉序】臣女沒年多，道理陰陽豈重活？愿我皇向金堦一打，立見妖魔。};
>（小生）好狠心的父親也！臣&color(navy){柳夢梅};啓奏陛下，那&color(navy){杜寶};呵：
&size(20){他做五雷般嚴父的規模，則待要一下裏把聲名煞抹。};（外合）&size(20){便做&color(navy){閻羅};&color(navy){包老};難彈破，除取旨前來撒和。};
>（內）平身。（外，小生）萬歲。（內）聽旨：朕聞人行有影，鬼形怕鏡。&color(navy){定時臺};上有&color(navy){秦};朝照胆鏡，着黃門官引&color(navy){杜麗娘};照鏡，看花陰之下有無踪影。回奏。（末）領旨。女學生眞個是人是鬼？隨我來。（旦）曉得。
&size(20){【喜遷鶯】人和鬼，敎怎生酬答？人和鬼，敎怎生酬答？};
>（末）且隨我照鏡。（旦）
&size(20){影和形現，托着面菱花。};
>（末）鏡無改面，委係人身。（旦）
&size(20){只這波渣。};
>（末）再向花街取影。回奏。（旦）
&size(20){花陰這答，一般兒蓮步迴鸞印淺沙。};
>（末）臣黃門官啓奏。（內）奏來。（末）&color(navy){杜麗娘};有踪有影，的係人身。（內）平身。（末）萬歲。（內）&color(navy){杜麗娘};旣係人身，可將前亡後化之事一一奏來。（旦）萬歲，臣妾二八年華，自畫春容一幅，曾于柳外梅邊夢見此生，妾因感病而亡，葬於後園梅樹之下。後來果有此生姓&color(navy){柳};，名&color(navy){夢梅};，拾此春容，朝夕懸念，感動十殿陰司，因此出世成親，幸爾復見天日。哎呀！
&size(20){悽惶煞！這的是前亡後化，抵多少陰錯則這陽差！陰錯則這陽差！};
>（內）平身。（旦）萬歲。（內）聽旨：&color(navy){柳};狀元質証，&color(navy){杜麗娘};所言眞假？因何預名&color(navy){夢梅};？（小生）臣&color(navy){柳夢梅};謹奏：實名&color(navy){春卿};，因夢而改名也。
&size(20){【畫眉序】臣&color(navy){南海};泛絲蘿，夢向嬌姿折梅萼；果登程取試，養病&color(navy){南柯};。};
>因借居&color(navy){紅梅院};中，遊其後園，拾的&color(navy){麗娘};春容，因而感此眞魂，成其人道。（外）臣&color(navy){杜寶};啓奏陛下：此人欺誑陛下，兼且玷汚臣之女也。論臣女呵：
&size(20){便死葬向水口廉貞，肯和生人做山頭撮合？};（小生合）&size(20){便做&color(navy){閻羅};&color(navy){包老};難彈破，除取旨前來撒和。};
>（內）平身。（外，小生）萬歲。（內）聽旨：朕聞有云，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則父母國人皆賤之。&color(navy){杜麗娘};自媒自嫁，有何主見？（旦）萬歲，臣妾受了&color(navy){柳夢梅};再生之恩：
&size(20){【出隊子】眞乃是無媒而嫁。};
>（外）誰保親來？（旦）
&size(20){保親的是母喪門。};
>（外）送親的？（旦）
&size(20){送親的是女夜叉。};
>（外）這等胡為！（小生）陰陽配合，正理。（外）正理！正理！花你那嶺蠻一點紅嘴！（小生）老平章，你駡俺&color(navy){嶺南};人吃檳榔，其實唇紅齒白？（旦）噤聲！眼睜睜立着個女孩兒，親爹不認，到做鬼三年，有個遠方秀才從夢影裏便認了親。
&size(20){則恁這喇生生回陽附子，較個爭些為甚麼？翠呆呆下氣的檳榔，俊煞了他。};
>爹爹，你不認，還有娘在哩。
&size(20){現放着實丕丕貝母開談親阿媽。};
>（老上）為奏重生事，踹入&color(navy){正陽門};。（末）呀，老夫人也來了。（外）那來的眞像俺夫人，怪哉！（老旦）萬歲，臣妾&color(navy){杜};平章之妻一品夫人&color(navy){甄};氏見駕。（外）臣&color(navy){杜寶};啓奏陛下：臣妻&color(navy){甄};氏已死&color(navy){揚州};亂賊之手，臣已奏請恩旨褒封。此必妖鬼，揑作母子一路，白日欺天，伏乞聖裁。（內）平身。（外）萬歲。（內）聽旨：&color(navy){甄};氏旣死于&color(navy){揚州};亂賊之手，何得&color(navy){臨安};母子同居？（老旦）臣妾&color(navy){甄};氏謹奏：
&size(20){【滴溜子】&color(navy){揚州};路，&color(navy){揚州};路，遭兵刼奪。&color(navy){長安};道，&color(navy){長安};道，遠來藏躱。};
>（末）如此說，下官賊營聽見是假的。（老旦）
&size(20){黑夜向&color(navy){錢塘};經過。};
>偶爾投宿，遇着亡女&color(navy){麗娘};，駭問其由。
&size(20){方知已返魂，心才安妥。母子同居，豈是鬼窩？};
>（內）平身。（老旦）萬歲。（內）朕聽&color(navy){甄};氏所奏，其女重生無疑。則他陰司三載，多有因果之事。假如前輩君王臣宰不臻的，可有發付他？從直奏來。（旦）這話不提罷了，提起多有。（末）女學生，&color(navy){子};不語怪，比如陽世府部州縣，尙然磨刷卷宗，他那裏有甚會案處？（旦）
&size(20){【刮地風】};〔哎呀！〕&size(20){那陰司一樁樁將那文簿查，使不着恁猾律拿喳，是君王有半付迎魂駕。臣和宰，玉鎖金枷。};
>（末）女學生，你所言沒有對証。假如依你說，&color(navy){秦檜};老太師在陰司怎麼樣受用？（旦）也知道些，說他的受用呵：
&size(20){那&color(navy){秦};太師，他一進門，就忒楞楞的黑心搥敢搗了千下，淅另另的紫筋肝就刴作三花！};
>（末）為甚刴作三花？（旦）道他一花兒為&color(navy){大宋};；一花兒為&color(navy){金朝};；一花兒為長舌妻。（末）好利害！這等，那長舌夫人，有何受用？（旦）若說&color(navy){秦};夫人的受用：他一到了陰司，撏去了鳳冠霞帔，赤體精光，跳出幾個牛頭夜叉，只一對七八寸長的指彄兒，輕輕的：
&size(20){把他撇道兒揢長哎舌揸。聽的是東窗事發。};
>（外）多是鬼話！俺且問你：鬼乜邪，人間私奔自有條法；陰司可有麼？（旦）有的是&color(navy){柳夢梅};七十條。爹爹發落過了，女兒陰司收贖。
&size(20){桃條打，罪名加；桃條打，罪名加。做尊官勾管了簾下。則道是沒眞場風流的罪哎過些，有甚麼饒不過這嬌嫡嫡的女孩兒家？};
>（內）聽旨：朕細聽&color(navy){杜麗娘};所奏，重生是眞。就撤殿前金蓮寶炬，着黃門官押送午門外父子夫妻相認，歸第成親。謝恩。（衆）萬歲，萬萬歲。（末）退班。（淨，丑下）（老旦）恭喜相公高轉。（外）怎想夫人無恙？（且）爹爹，認了孩兒罷。（外）青天白日，小鬼頭遠些。&color(navy){陳};先生，如今連那&color(navy){柳夢梅};俺也疑將起來，則怕也是個鬼？（末）是個踢斗鬼。狀元過來，認了丈人翁罷。（小生）我&color(navy){柳夢梅};只認得十地&color(navy){閻};君為岳丈，餘不相干。（外）俺也誰要你認！（旦）相公，見了我母親。（小生）岳母光臨，小壻有失迎接，罪之重也。（老旦）賢壻，恭喜，賀喜。相公，女兒重生，女壻高中，十分之喜，不必煩惱了。（末）狀元，還是過來認了岳丈。（小生）他也不認我，我也不認他了。（末）狀元，聽學生一言分勸：
&size(20){【滴滴金】你夫壻趕着了輪迴磨，便君王使的個隨風舵。那平章怕不做賠錢貨？到不如娘共女，翁和壻，明交割。};
>（小生）老黃門，我是個賊犯，怎好相認？（末）阿呀！
&size(20){你是個得便宜人，偏會撒科。};
>女學生，老夫看來，還是你不是。（旦）有甚不是？（末）
&size(20){只道你偷天把桂影挪；不爭多，先偷了地窟裏花枝朶。};
>（旦）&color(navy){陳};師父，你不敎俺後花園遊玩，怎看上這攀桂客來？（外）鬼乜邪，怕沒有門當戶對？看上&color(navy){柳夢梅};什麼來？（旦）
&size(20){【四門子】是看上他戴烏紗，象簡朝衣掛。笑，笑，笑，笑的來眼眉花。};
>爹爹，人家白日裏高結綵樓，招不得個佳壻。你女兒睡夢裏，鬼穴裏，選着個狀元郞，還要甚門當戶對？
&size(20){則你個&color(navy){杜};，&color(navy){杜陵};慣把女孩兒嚇；那&color(navy){柳};，&color(navy){柳州};他可也門戶風華。};
>爹爹，認了女兒罷。（外）離異了&color(navy){柳夢梅};回去，就認你。（旦）
&size(20){你敎俺回&color(navy){杜};家，赸了&color(navy){柳};衙；便作恁杜鵑花，也叫不轉咱子規紅淚洒。};〔咳！天那！〕&size(20){見了俺前世的爹，卽世的媽，顚不喇悄魂靈立化！};
>（作倒介）（外）我那&color(navy){麗娘};的親兒吓！爹爹認了。（付，貼上）
&size(20){【鮑老催】到駕前定奪。};
>（付）呀，原來一衆官員在此。
&size(20){眼見他喬公案斷的錯，聽了那喬敎學的嘴兒嗑。};
>（末）來的是&color(navy){春香};。前在賊營見的首級都是假的，奇怪！（貼）老爺，夫人在上，&color(navy){春香};叩頭。（付）道姑叩頭。（外，老旦）罷了。（貼）呀，&color(navy){陳};師父也做了官了？恭喜。（末）&color(navy){春香};賢弟來了。吓！這姑姑是賊。（付）啐！&color(navy){陳};敎化，誰是賊？你報得好吓！報老夫人和&color(navy){春香};多死了！
&size(20){做的個紙棺材，舌鍬撥。};
>（旦）&color(navy){春香};見了狀元。（貼）狀元老爺，&color(navy){春香};叩頭。（小生）這丫頭那裏來的？（貼）你和小姐在牡丹亭上做夢時，有俺在哩。（小生）好！活人活証！（旦）&color(navy){春香};，爹爹還認我是鬼。（貼，付）小姐：
&size(20){鬼團圓，不想到眞和合；鬼揶揄，不想做人生活。};〔老爺，〕&size(20){你便是鬼三台，費評跋。};
>（貼）我們先囘府准備喜筵。（付）說得有理。（仝貼下）（末）朝門之下，人欽鬼伏之所，奉着聖旨，誰不敢從？少不得小姐勸狀元認了平章，成其大事。（旦）&color(navy){柳};郞，拜了丈人罷。（下生）那個是我丈人？我不認得！（旦）
&size(20){【水仙子】呀，呀，呀，恁好差！好，好，好，點着恁玉帶腰身把玉手叉。};
>（小生）打得好桃條！（旦）
&size(20){拜，拜，拜，拜荊條，曾下馬。扯，扯，扯，做太山倒了架。他，他，他點黃錢聘了咱。俺，俺，俺逗寒食，吃了他茶。你，你，你待求官報信則把口皮兒揸。是，是，是，是他開棺見槨湔除罷。爹，爹，爹，你可也駡勾咱鬼乜邪？};
>（生上）聖旨下。聖旨已到，跪聽宣讀。詔曰：『據奏奇異，勅賜團圓。平章&color(navy){杜寶};進階一品，封&color(navy){淮陰郡};公；妻&color(navy){甄氏};，封&color(navy){淮陰郡};夫人。狀元&color(navy){柳夢梅};除授翰林院學士；妻&color(navy){杜麗娘};封&color(navy){陽和縣};君，特賜鳳冠霞帔。就着鴻臚官&color(navy){韓子才};送歸宅第。』謝恩。（衆）萬歲，萬歲，萬萬歲。（衆合）
&size(20){【雙聲子】姻緣詫，姻緣詫，陰人夢黃泉下。福分大，福分大，周堂內是朝門下。齊見駕，齊見駕。眞喜洽，領陽間誥勅，去陰司銷假。};（衆下）（小生，旦）
&size(20){【煞尾】從今後，把牡丹亭夢影雙描畫。};（旦）&size(20){虧殺恁南枝挨煖俺北枝花。則這普天下做鬼的有情誰似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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